陈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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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翻《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重温了著名作家马烽的代表作之一《我的第一个上级》之后，对主人公田局长的一股钦佩、崇敬之情又油然而生，特别是在当前全县上下都奋力投入到抗洪救灾的大环境下。
这个短篇从“我”这个固定的视角出发，通过平时和防汛的关键时刻老田前后判若两人的不同表现，塑造了一个血肉丰满的基层干部的艺术形象。
老田平时看起来性格古怪、动作疲沓，走起路来低着头，背着手，慢吞吞地迈着八字步；讲起话来少气无力，处理问题没紧没慢拖拖拉拉，好象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激动。“我”第一次在街上碰到他时，正是三伏天的一个晌午，热气逼人，街上所有的人都穿着单衣，有的只穿着汗背心，他却披着夹衣，穿着黑棉裤，裤脚还扎得紧紧的。此其一怪也。当他低头驼背，倒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迎着“我”而来时，虽然我早就响起了车铃，可他连头都没抬一下，仍然慢吞吞地在街心迈八字步，甚至在被自行车撞倒后，他也没发火，没生气，站起来看了我一眼，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照旧低头背手迈着八字步走了。他这种冷淡、漠然的态度，弄得我倒不知怎么好。此其二怪也。
如果说他这种古怪、疲沓的性格还只是体现在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上，尚可原谅的话，那么，让人气急有加的是，当我晚上十点多钟气喘吁吁地跑去告诉他，安乐庄决口四丈多宽时，他反而躺下了，平平淡淡地说“没甚要紧”。我又气又急地告诉他，流量有一百多个，他来得更简单、更干脆“那更没办法，反正堵也堵不住，任由它流吧。”对他这种官僚、疲沓的作风，别说当事者，就连我们这些局外人也真想扑过去狠狠地揍他一顿。
然而，当小秦慌慌忙忙地跑来告诉他，三岔河也发洪了时，他却像中了电似的，“呼”地一下坐了起来，一面急忙穿衣，一面让我通知人员赶快上堤。这时的老田，精神抖擞，满面红光，脸上的表情又严肃又冷静。他一改往日走路说话慢慢吞吞、有气无力的行状，大踏步跑到指挥所，将手里的东西扔到床上，冲着牛局长、王主任等人发号施令，俨然一个临阵不乱、威严无比的沙场老将。在这里，他这个土水利专家是那么果断，那么自信，让人很为他的决策担心忧虑。在去海门的路上，他走得飞快，连我这个棒小伙也只得气喘吁吁地跟着他跑。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当连老田自己最信任的堵口专家老姜头都脸色灰白、心灰意冷地说堵不住了，让人们趁早回去守住护村堰时，大伙全慌了神，一个个议论纷纷，有些人甚至转身就想走。此刻的老田，脸色铁青，眉眼恼得怕人，话语掷地有声：“谁敢挪动一步，马上把他填到水里。”他再也不是往日那个优柔寡断、温温吞吞的病老头了，完完全全成了一个中流砥柱力挽狂澜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伟丈夫。在急难中，他身先士卒，带头第一个下到没胸深的水里。湍急的水流一次又一次将他冲倒，但他一次次顽强地爬起来，艰难地挣扎着前进。
当决口终于合龙闭气，人们都咧开嘴傻笑时，我们的田局长却一个人站在水里，闭着眼，咬着牙，两手紧抓着电线杆，身子趴在沙袋上，一动也不动，早已不醒人事。他的两腿弯曲得像两张弓，两个膝盖完全红肿了，小腿上也布满了一棱一棱的青筋疙瘩。目睹此情此景，在场的人谁不热泪盈眶、唏嘘有声呢？
小说采用欲扬先抑的辨证手法，在更高层次上揭示出人物个性的内在统一：老田表面上所有的“缺点”，都只是他光荣革命经历的特殊反映。通过中间老姜头的介绍，我们了解到，老田平时的疲沓，是因为他为防汛排涝，曾一连在水里泡了七天七夜，落下了严重的关节炎。对某些地段决口不当回事，是因为他对全县各处汛情规律、利害关系了如指掌，成竹在胸。这样一束一放，一上一下，两相对应，互为彪炳，不仅使文章波澜起伏，摇曳多姿，光艳逼人，有力地增强了可读性；同时也使表现对象在更深层次上得到了肯定，强化了人物的光彩，并使文章翻出新意，揭示出老田古怪、疲沓的背后，是一个于紧要关头坚决果断，在危难之中能身先士卒，显示出英雄本色的人物。（原载《江夏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