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地处梁子湖边,是武汉市江夏区东南部边缘的一个古村落。据族谱记载,先祖是在元末明初因红巾起义所致的“江西填湖广”移民潮中从江西德安迁徙过来的,至今已有近700年历史。在我的记忆中,我们村庄有四大特色:四周用大青石砌筑的门口塘,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石板路,枝干遒劲、枝繁叶茂的两棵大枫树,曲折幽深的抗战地道。
随着岁月的流水,如今,石板路、抗战地道已经不复存在,只有门口塘和大枫树历经岁月沧桑后,依然留存了下来。
大枫树昂首挺胸、傲然屹立在村东头高坡上,每棵树都需要三人合抱。林业专家说,这两棵枫树树龄在400年以上,属于国家挂牌保护的古树。村子的老辈人讲,我们村子过去古木参天,村前村后到处都是两三人合抱的枫树、樟树。抗战时期,我们村是武昌县(现江夏区)的大后方,国民党的县党部、县政府都搬迁到我们村里办公。因为村子古树遮天蔽日,高大茂密的树木、枝叶完全遮蔽了从上向下俯视的视线,日本人的飞机用炸弹炸、用机枪扫射都无济于事。直到抗战胜利后,县政府才迁回武昌城。可惜大跃进时为了大办钢铁,村子里的古树大都被砍伐用作炼钢炼铁的燃料了,只有这两棵枫树幸免于难,成为那个时代的记忆。
关于这两棵枫树能保留下来的原因,老辈人说,当年砍伐这两棵树时,刚一开锯,树体就流出了鲜红的血液,一条大蛇从树洞中飞逸而出。于是人们相信,这两棵树是有灵气的。乡亲们顶着公社、大队干部的压力,拼命保住了这两棵树。
大枫树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童年时期,农村生态环境很好。枫树的树荫很大,是我们消夏的首选之地。也是夏天生产队、大队开会的天然会场。夏天的午后,我们一吃过午饭,便急不可待地跑到枫树下,坐在草地上纳凉谈天,或者打扑克、做游戏,拴在树荫处的耕牛则悠闲地甩着尾巴、煽着耳朵不紧不慢地反刍,也有的闭着眼睛安静地跪在地上休息。枫树上常年栖息着各种各样的鸟儿。各种小鸟在枝叶间上下翻飞,不停地啁啾鸣叫。有顽皮的小青年还借助水牛背,沿着枝丫一直往上攀爬,上到很高的地方,掏取鸟窝中的鸟蛋或小鸟。暮色四合时,那些离巢的乌鸦、喜鹊、白头翁等鸟儿纷纷“啊、啊”地叫着,从远处飞回,像一个个在空中移动的黑点,慢慢向大枫树汇聚,不久就与大树、暮色融为一体,享受家的温馨,安然结束一天的生活。
生产队或大队在枫树下开会时,社员们各自端着自家的板凳、椅子来到树下,散散漫漫的坐下来。会议开始前,男将们边抽烟边聊天,女将们边纳鞋底边大声说笑,小孩子们则在四周嬉笑打闹,会场一篇闹哄哄的。会议开始后,主持人“嗯”的一声清清嗓子,让大家安静下来。随后讲话的领导就拿着个小本子,开始“嗯”、“啊”、“这个、这个”、“是不是啊”地开始作起了指示,讲到一定时候,拿起放在长凳上的搪瓷缸子喝一口水,然后继续讲话。分田到户后,群众会开得不多,这种场景就很难见到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村子四周荒坡上到处还能看到长着新枝新叶的大树桩子,被我们当着休憩、游戏的用具。包干到户后,人们将这些大树桩子统统挖掉做了烧柴,将荒地荒坡翻耕后用来种菜种庄稼,而今再也看不到那些树桩子了。儿时围着树桩游戏、玩耍的欢乐情境,只能到梦境中中去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