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作这篇文章之前,我要为已经因病过世的文刚哥和不幸遇难、英年早逝的文和老弟默哀。因为写这个帖子,绕不开他们两个人。
文连家和我家是邻居,两家的房屋并排着,中间自然形成了一条巷子。我家老屋东面侧门正对着他家房子西面墙壁,两家人经常通过这条巷子进行交往。
说起来,我们两家还是亲戚。他老娘跟我老娘是姑舅老表的表姐妹,他老娘比我老娘年龄大些,所以我喊他老娘为姨娘,他喊我老娘为阿姨。由于他们两家的父母都过世得早,因此,两家没有像一般姑舅老表那样走得亲近。这层关系我还是最近才从大哥那儿搞清楚的。
文连四兄弟中,老大文刚哥大概要大我十一二岁。文刚哥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双腿不能行走,全靠双拐支撑着走路。尽管我俩之间年龄差距较大,但在他几兄弟之间,我却最先跟他交往,而不是跟他家另两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弟弟交往。这在一般人看来有些反常。
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丧失了劳动能力,大集体时,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出工,只能整天呆在家里烧烧火,做点家务。那时,农村生活很单调,跟他一般大的人白天都要出工,没人陪他玩,他一个人在家很寂寞。我那时还小,估计五六岁的样子,又没有上学,也是天天呆在家里。因为两家是邻居,又有亲戚关系,平时也常在一条巷子里玩。因此,我们俩很自然地就成了忘年交。
那时农村生活极端贫困,他又不能挣工分,在别人看来,他一个残疾人,无疑是家里的累赘。生活艰难,人的火气也特别大,脾气就有些暴戾,加上他自己又喜欢瞎扳命,他的老娘就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暴打他,打得他在地上直滚。每次看到这种情景,虽然我心里很同情他,却也无可奈何。寂寞无聊时,他学会了抽烟。他的父母绝对不会让他抽烟,更不会给钱他买烟来抽。因此,他就经常让我偷了我父亲的香烟给他抽。我经常趁着家里大人都出工去了,打开父亲放烟的柜子,一次从烟盒子里抽出一两根烟送给他。为此,我的三哥还被背了不少冤枉。父亲总以为是三哥偷去抽了,绝对不会想到是我偷去给别人了。后来,他还一直对这些念念不忘,称我是他的童年好伙伴。
文刚哥是个爱扳爱动的人。对未知的东西,充满了好奇感,总想探个究竟。有一次,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一枚生锈的子弹,他想看看还能不能炸响,于是在烧火时,就把子弹扔进了灶膛里,结果子弹碰地一声爆炸了,把他家的铁锅连同锅里的稀饭炸得四处飞溅,好在没有伤到人。还有一次,估计是他从哪儿看到或听说童子尿能治内伤的事,就让我在他家里拉了一堆尿,他用碗接着喝了下去。
正因为这一点,也为他今后的自立自强做了铺垫。七十年代末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农村经济有所改善,许多人家有了收音机。他悟性很好,上过初中,有一点电学基础,没事时就摆弄家里那台半导体收音机。很快,他就学会了电器维修。八十年代初允许搞个体经济后,他到乡集镇买了个小棚子,开了个小家电维修部。后来家电维修行业不景气,他又四处闯荡,到广西、云南各地摆象棋残局。虽然象棋残局带有赌博的性质,但由于他是残疾人,公安机关也拿他们没办法,往往只能带进派出所教育一番就放人了事。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10多年。在这期间,他还于九十年代初成了家,娶了一个云南的女子,生育了一儿一女。他的儿子福源和我儿子差不多大,长得胖墩墩的,很像他。
1998年,乡里搞集镇改造,拆了他的小棚子,还了他一套上下两层的门面房。大概到2004年后,他就在乡集镇定居了下来,再也没有出去摆象棋残局了。前些年,我还在乡政府工作时,他还邀请我在他家吃过两顿饭,谈起过儿时一些辛酸又充满童真的趣事。
他家老二文星哥估计大我七八岁,因为没在一起玩过,这里就不谈了。
再来谈谈文连。
文连大我两岁左右。跟他交往时,我应该在读二年级。有一段时间,我们关系很好,整天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一起上学,一起玩乐。那时,苎麻很俏销,苎麻脱下的皮晒干后,用棒槌将麻皮捣碎,去掉碎屑,还能得到一些很细很细的、毛茸茸的纤维,这些纤维也可以卖钱。那年暑假,他带着我一起,到人家麻地里,捡拾那些剥麻时没有剥干净的零星的苎麻,连同家里的麻皮一起晒干,然后一起在巷子里捣麻皮,卖了几角钱,买了一个盒盖里面印有乘法口诀的铁皮文具盒。这是我第一次用上文具盒。得到文具盒时,真有点欢天喜地的感觉。
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他惹他老娘生气了,他老娘要打他,他跑到村子后头山躲了一天不敢回家。那天,我陪他一起在山里玩了一天。我还从家里偷了一把米和一个搪瓷缸子,两人在山里捡了些枯树枝,用土块垒了个小灶,架上搪瓷缸子,就用山里的泉水煮饭吃。这是我生平唯一的一次真正的野炊。
小孩子之间相处久了,难免会有磕磕绊绊的事情发生。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俩闹翻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其实,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就想跟他和好。不过我脸皮薄,不好意思主动找他。没有在一起玩的那段时间,心里空落落的,有几次做梦都梦见跟他在一起玩。最后,我还是鼓起勇气跟他说了话。这是我们第一次相处的情形。
跟他第二次相处得较久的,是在上初中后。他上初一时留了一级,正好等到我上初中,而且我们俩是一个班。因为有这些关系,我们之间自然比一般同学之间的关系相对要好些。我的个子比较矮小,人又老实,容易受人欺负,每到这时候,他便会主动站出来打抱不平,替我说话。
他上完初一就辍学了,跟他一个亲戚学水电安装,一直在鄂州葛店一带搞水电安装工程。后来又很快成家了,估计他结婚时才十七八岁。他的家在葛店,平时很少回家,而我那时还在读书,这样我们的联系就逐渐稀疏了。
跟老四文和的交往在最后,严格来说,我和他不能算是童年伙伴。文和比我小一点,我们没有一起读过书,小时候不在一个圈子,基本上没有一起玩过。跟他交往,是在20岁以后,以前一起玩的伙伴大多已经成家。为了生计,大家早已天南地北,各奔前程了。当时,我在村小教书,也没有成家。他是家里的老幺,还没出去闯荡。因为都有一个发家致富的梦想,所以我们也走到了一起。我在这方面的书籍资料比较多,读的书相对来说也比他多一些(他小学毕业后就没有上学了)。为此,他经常跟我借书,也向我请教一些不懂的问题,一起谈打算,谈理想,憧憬未来。他还到我在学校的单身宿舍跟我一起睡过几次。有一次,他找文刚哥要钱,想参加致富技术培训班的学习,走养鸡致富的路子,被他大哥认为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给训斥了一顿。那时,家里给他在附近村子说了一门亲,他有时也跟我谈他跟对象相处的一些事情。后来,他因为犯事耽搁了几年,这门亲事也就此作罢。
文和出来后,先是跟着他哥哥一起在外地做事。我那时也离开了村小学,所以很少见到他。后来碰到过他两次,一次是清明回家祭祖,我们不期而遇,相互打了招呼,看得出他的精神状态很好;一次是在去县城的车子上,他跟他老婆一起坐车去纸坊。我这才知道他已经结了婚,老婆是鄂西巴东县野三关镇的人。我为他有了这样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感到非常高兴。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令人遗憾的是,不久,就听说他在一个炸石头的工地做事时,因为主动要求去排一个哑炮,结果在他走近时那个哑炮又意外爆炸了,他被掉落下来的石头砸中头部,不幸英年早逝。从此,他就只能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了。
人世沧桑,世事难料。本来一向身体很好的文刚哥,不料也于不久前因病过世了。斯人已逝,但愿他跟文和老弟在天国里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