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日,清明小长假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正在街面上买祭祀用品,准备去给岳母扫墓。清点东西时,手机铃声响起。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忙问对方是谁。对方说,我是叔吾啊,听不出来么?听到这里,心头一阵激动,当即大声骂了他一句:你个鬼东西,这么多年没跟我打电话,今天终于来电话了?叔吾说他已经回到了村里给父母扫墓,计划晚上赶过来。我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要他下午或晚上必须过来一见。他答应晚上肯定过来。
叔吾跟我同年。我们都出生于贫寒之家,可以说是患难之交。少年时期,我们曾经整天形影不离,白天在同一条田塍放牛,晚上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由于家境贫寒,他只上完了小学就辍学了。他是个不甘受命运摆布的人,总喜欢到外面去闯荡,希望以此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反反复复跑出去几次,到1987年,他终于在广东普宁落了户。1989年春,他回家住了半个多月。那时我在村小教书,一个人一间宿舍,他就跟我一起睡了半个多月。从那次离开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刚去普宁的两三年,我们还保持了通信联系。后来有好几年,没有他的消息。到1998年,也不知打了多少电话,转了多少弯,他才找到了我工作单位的电话,联系上了我。这时他已在深圳南山区安家,自己开了个小公司。我多次劝他回来看看,他总说没混出个人样,回来让人看不起,一直不肯回来。2003年,一次下乡时,我不小心将电话簿弄丢了,也没记住他的号码,这样又失去了联系。一眨眼,又是9年过去了。2008年,我开通博客后,在博客上写了一篇关于他的文章,文章最后说,以后要是再见到他,我可要大骂他一顿才解气。
那天上午扫墓回来后,我就发了一条微博:个狗日的,你终于回来了?老子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回来了的呢。也算是兑现了4年前说过要大骂他一顿的诺言。
当天下午,我在家又是拖地,又是清洗鱼缸什么的,尽量把家里弄得干干净净的,迎接他的到来。做完卫生后,就是不停地给他打电话,问他出发了没有。那天中午,他在他哥哥家里喝多了酒,电话里说话时舌头都转不过弯来。下午,他在他姐姐家里叙家常,每次接电话,他都说几十年才回来,让我多跟他姐姐说几句话,最后一次说着说着他就哭了。是的,远离故土和亲人,独自在外漂泊20多年,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亲人间有多少知心话要讲啊!我理解他的心情,我也不能太自私。后来,我就没有再打电话,只是在家里耐心等待他的到来。
等到五点多快六点他来电说已经出发了时,我赶紧将自己平时积攒下来的几包好烟揣进荷包,在超市买了一瓶白云边和一瓶长城干红,跑到附近一家酒店订了个房间,然后告诉他酒店名称和房间号。
七点多钟,街上已经华灯璀璨时他才来到酒店门口。20多年的沧桑,物是人非,我们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发福了,腆着个大肚子,原先瘦削的脸庞现在胖胖嘟嘟的。刚下车那会,在夜色下我都不敢贸然相认。而我自己,因为二十多岁时的一场胃出血,病后脱发严重,两三年时间头上就秃顶了,加之落下了老胃病,消化机能不行,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非常显老。在我喊了他一声后,他也定下来仔细看了我一会才认出来,然后我们才手拉着手从酒店门口一直走到房间里。
晚上我们三个人(含他租车的司机)就边喝边聊,把那瓶红酒干了。因为他中午喝多了,白酒就没喝多少,一人只喝了一点点表示一下。
九点多吃完饭后,我们一起来到我的家里。我打开电脑,让他看看4年前我在博客上给他写的博文和当天中午骂他的微博。我拍着他肩头说,我骂你了,还是在网上公开骂你。他边看边哽咽着说看着这些真的想哭。随后,我又加了他的QQ号,还找出我们20多年前一起步行20多里地到镇上照相馆照的合影,他久久地看着,抚摸着,舍不得放开。
在家里坐了一会,跟我老婆和正好那天晚上住在我家的姨姐、姨姐夫等人聊了一会天后,我俩就出来在附近的酒店里开了一个房间。晚上,我俩仰在床上(跟过去稍有不同,过去是两人睡一床,现在是一个人睡一床),尽情地回忆过去,尽情地嬉笑怒骂,直到十一点半左右,他才因酒后疲乏沉沉睡去。
第二天(4月4日)用过早餐后,上午我陪他一起见了一个小学同学,又去另一个在附近开足浴店的同村伙伴的小店里坐了一会。十一点多,他在东西湖的一个客户赶过来看他,几个人又一起来到酒店吃饭喝酒。
下午,他去跟他舅老表谈生意上的事情,那个同学告辞回家去了,我和另一个同伴在我家休息。
三点多钟,另一个从武汉回乡祭祖的铁杆伙伴海军带着老婆从家里赶来。家族里正在筹备续谱的事宜,我大哥是湾里续谱筹备组成员,海军的堂兄一家早年外出,不便回家交钱,托他代为办理续谱的手续。看看叔吾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于是我们这边的几个人又坐车到我大哥家翻看族谱。等他打电话说已经办完了事回到了酒店时,我们再坐车回到酒店。
在客房里坐着聊了个把小时,几个人到一家湘西风格的餐馆吃饭。饭后,因为那个开足浴店的伙伴喝多了,我们把他送回足浴店,又在那儿坐了一会。从足浴店出来,我们四人再次回到原先下榻的酒店,还是我跟叔吾一个房间,海军夫妻二人另外开了一个房间。海军安顿好后就来到我们的房间一起聊天叙旧。我打电话给老婆,让她过来陪海军老婆聊一会。我、叔吾、海军三个人在一起又是尽情地抽烟、喝茶、聊天,叙说过去的酸甜苦辣,种种经历,现在的家庭、工作、生活,以后的愿望、打算等等,到十一点多了还兴犹未尽。连日赶路、祭祖、走亲戚,劳累在所难免,加之第二天该上班的要上班,该赶路回家的要赶路回家,不宜耽搁太久,于是到十一点半时大家都同意今晚早点休息,以后有机会再行见面。
今天(4月5日)早上起来,我同叔吾和海军夫妻告别后赶到单位上班。海军家在武汉,可以跟叔吾同一段路,他夫妻两个就跟他一起坐车到武汉火车站,送他上了武深高铁列车。叔吾在上车、下车后分别给我来了一次报平安的电话。知道他平安到达后,我才安下心来。
二十三年重聚首,时间虽然很短暂,很仓促,留下了意犹未尽的遗憾,但我们这几个阔别多年的伙伴毕竟都还好好地活着,并且重新见了面,恢复了联系,这又让人振奋不已。回忆过去,我们难免都有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诗中“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那种凄凉的感慨;展望未来,我们又充满了“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过沧海”的豪迈和自信。现在,大家都有了手机和网络,相信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一别多年无音讯这样的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