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祖上几代都是单传。过去,人丁单薄的人家,在村子里经常会受人欺负。解放后,到了我们这一辈,与大多数人家一样,则显得人丁兴旺,有了姊妹8个。奶奶在世时,全家有11口人,算得上是一个大家庭。与其他人家比起来,人口多,家底薄,生活苦,是农村大家庭的真实写照。为了一大家人的生活,我的兄长们都过早地参加了生产劳动,体会了生活的艰辛;为了这个大家庭,他们都付出了辛勤的汗水,做出了自己的牺牲和贡献。
大哥是一个温柔敦厚的兄长,话语不多,脾性温和,对我们兄弟姊妹都很关爱。在我的印象中,只记得吃过他一次“麻栗”,其他都是他哄着我们玩;有时犯了错,他也只是随口一句“哈巴苕”批评我们,很少动过手。他身为老大,自然为这个家庭付出的最多,初中没毕业就回家务农。虽然上面(公社)曾有过让他当兵和学兽医的机会,但由于当时大队干部说我家人多劳力少,非要他在生产队里做农活,不放他出去,他就只能在家务农。后来,上面鼓励小队搞副业,才让他跟本村一个弹花匠学弹棉花。每年忙完秋播,队里再派他们出去弹棉花,按天记工分,收入归生产队,一直要到年关才回家。他回家的日子,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候,虽然在外面挣的钱都是队里的,但出门一两个月回来,多少总还是要带点零食接我们的。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结婚后的第二年。刚结婚那年,喜事过完没过多久,他就又出门了。为了给嫂子解闷,晚上我和大姐、二姐经常陪大嫂打扑克,主要是玩“抹五对”、“拖板车”、“鸡公钓鱼”等游戏。俗话说,长兄长嫂当爷娘,那时我还小,也谈不上什么男女之大防,在姐姐们的鼓励下,还在嫂子的新被窝里跟大嫂一起睡过几晚。后来,有时大嫂回娘家,大哥也让我跟他一起睡,韵韵睡新被窝的味。
大哥人缘好,念过初中,算是有一点文化的人。在大集体后期,大队推荐他当过农业技术员、民兵连长。有一段时间,枪支配发到民兵连长一级,我还摸过真正的步枪。后来,实行村委会换届选举,村里人几次要选他当书记或主任,他知道自己缺乏领导能力和魄力,每次都弃权了,踏踏实实地做他的本分农民。
二哥性格外向,善于人际交往,相对于大哥,吃的苦稍微少些。他学习成绩较好,很受学校老师们的喜爱。读初中时,有一次生了病,学校的几个老师都来家看他,那是我的父母感到最荣耀的一回。初中毕业后,队里先是让他当了仓库保管员、记工员,后来大队又推荐他当了民办教师,八十年代初,他第一批考上了公办教师,成为家里第一个吃公家饭的人。
二哥性格比较急躁。刚教书的头几年,年轻气盛,又没有受过专业教育培训,教学方式方法显得简单粗暴,经常体罚学生,学生们都非常畏惧他,暗地里给他起了与他名字相反的绰号。为此,父母没少跟学生家长赔礼道歉。他对我们更是严厉,稍有过错,就会吃他的巴掌或“麻栗”,以致我们每次在他面前都是胆颤心惊,手足无措,见了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这也给我的性格带来了一定的影响,使我养成了在人前畏首畏尾、孤僻寡言的性格。随着年龄的增长,接受的教育教学理论和实践知识的增加,特别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体会到做父母的心情后,他的性格和教学方法也渐渐地改变了过来,不再象以前那样动不动就体罚学生,但威严的本相还是有所遗存,人们说他是“老虎不吃人,神相难看”。当然,他也有温和的时候。小学二年级时,有一次,我代表学校去片中心小学参加本片的数学比赛。哪时正值隆冬,又在下雪,天气很冷,由于要赶好几里路,他天不亮就起床,为我做饭,并把我送到带队的老师家里。冬天的早晨,经常是他提前起来做饭,有时是煮苕汤,有时是煮苕糊子或面团,让我们吃了一起上学。上初中后,家里条件稍好一点,过年时,他还买点鞭炮、焰火给我们玩,让我们对他的畏惧心理稍稍有所减少。
他是一个热情好客、正直无私、仗义疏财的人。他当过七年小学校长,五年小学教导主任,两年中学教导主任,天天家里客人不断,乡里驻点的干部、各部门的工作人员,只要下村,就在他那里落脚,以至于他家成了村里的办公室和招待所,二嫂成了他专职的伙夫,天天为来客做饭。别人当几年校长,多多少少都能捞点私利,他只是贴老本,家里一贫如洗,孩子们上学的学费都是靠借债解决的。如今,许多跟他一起当校长的人都进城买房安家,风光得很,他还只能住在学校里,家产只有刚成家时在村里买的一间土坯房。目前,这间土坯房已经成为一级危房,随时都有可能倒塌。前几年,新的教办主任去学校,看到他家看的还是一台破旧的黑白电视机,感到有点吃惊,认为一个当了多年校长的人应该不至于这么清苦。但大家都知道,他确实是一个不沾公家一丝一毫的人。
三哥为人随和,性格外向,喜欢夸夸其谈,什么事没做之前就要说出来,家里人经常说他是“狗子过门槛----嘴向前”。小时候,他人很聪明,就是有点不专心读书、做事,上初中时,正值文革后期,学风不好,经常跟其他人一起逃学,有时老师找到家里才发现。后来,回生产队放牛,也是一伙一伙地玩。有一次,他们一伙将生产队的红薯藤丢到村子门前的水塘里,将塘里的鱼都药死了,被公社干部罚跪了半天。每次收工,他在家呆不住,非要跑到大家聚集的地方,高谈阔论,吃饭时也不知回家,非要家里人喊他才回。为此,村子里的人经常听到父亲扯开嗓子喊他的声音,并引为笑谈。
由于年龄差距相对较小,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较多,他对我也很好。那时,我跟他和四哥三人睡一床,每天晚上,我都跟他睡一头,缠着他“谈文”(讲故事),听着他讲故事入眠;有时候也跟他一起与四哥作对。因为四哥睡觉喜欢弓着身子,占的位子多,我们就一起用脚踹他,不让他躬身睡觉。我上高中时,主要靠他承包村里的加工厂的收入交学费。到他说亲的时候,他置办了电视机、收录机,使我们也享受了看电视、听流行歌曲的乐趣。
四哥与我年龄差距最小,我们的交往也最晚。太小的时候,都要上学,也不懂事,有时他也不会让着我,使我对他没什么印象。后来,其他的兄长成家的成家,就业的就业,只剩下我们两个能一起玩了。印象最深的是,八十年代初,大哥、二哥相继成家后,家里房子不够,我们借住在生产队的空仓库里。当时正值电影《少林寺》风靡时期,小孩子们都迷恋武术。我和四哥也在仓库里吊了个沙袋,每天晚上去睡觉时,都对着沙袋练拳脚,反正也没人知道。
四哥学习成绩不怎么好,但是动手能力强,挖藕、捉鱼等都很在行。有几次,我跟他一起在野塘里下网,网到不少鱼,还有几次网到了脚鱼。每次起网后,乱成一团的网丝,都能被他很快地重新理好。后来,他应征入伍,到远离家乡的江苏当了三年兵。他原来也想在家乡有所作为,参加了部队的军地两用人才的培训,买了不少农业实用技术书籍,学会了照相。但回家后,因条件所限,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好在他和大哥一样,比我和二哥、三哥都吃得苦、耐得劳,家庭生产和副业都还搞得不错。
俗话说,小时是兄弟,长大各乡里。虽然我们现在都各有自己的小家庭,兄弟之间没有小时候那么亲昵,平日各忙各的,但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同胞之谊总还是丢不开的。回想起过往的岁月,总能给人无限的温暖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