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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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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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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中的《诗经》

“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这段话出自《论语*阳货篇》,记载的是孔子对于学习《诗经》重要性的论述。

《诗经》是由孔子整理、编订的,孔子对诗经的论述最具权威性。《论语》则是记载孔子及其门人言行的典籍。这样一来,以孔子为纽带,自然将《诗经》和《论语》联系了起来。整部《论语》中,提及《诗经》的有十多处,散见于《学而》《为政》《八佾》等篇之中。

根据笔者的粗浅体会,《论语》中关于《诗经》的论述,按照性质的不同,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四个方面。

一、思无邪:《诗经》的性质

关于《诗经》作品的性质,孔子有过一段很简洁、也很有名的话,即“《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见《论语·为政篇》),很好地概括了诗经的性质。

“思无邪”本来是《诗经·鲁颂·駉》中的一句话,原意是指马儿顺着大道奔跑,不偏离路线。原诗重点是描写马的俊美之态,借此来赞颂鲁国的国君鲁僖公。在《论语·为政》中的用法属于断章取义,与原文没有任何关系。《论语》中,孔子巧妙地运用这个现成的句子,高屋建瓴地概括了《诗经》的思想倾向,认为它们“无邪”,就是内容健康,思想纯正,合乎礼义,符合儒家的政治道德标准,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地方。这是对《诗经》的高度概括,是理解《诗经》的关键。

类似的论述,还有《八佾篇》中的“《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意思是,《关雎》这首诗,快乐而不放荡,悲哀而不痛苦。孔子对《关睢》一诗的这个评价,体现了他“思无邪”的艺术观。《关睢》是写男女爱情、祝贺婚礼的诗,与“思无邪”本不相干,但孔子却从中认识到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中庸思想,认为无论哀与乐都不可过分,有其可贵的价值。

二、兴观群怨:诗经的功用

关于诗经功用的论述,《论语》中有好几处,其中最著名、最详尽的就是本文开头引用的那段话。这段话的意思是,学《诗经》可以抒发情志,可以观察社会与自然,可以使人结交朋友,可以使人懂得怎样去讽谏怨刺不平之事。近可以用来侍奉父母,远可以侍奉君主;还可以多知道一些鸟兽草木的名字。这就把学习《诗经》的好处一览无遗地呈现了出来,是对诗歌社会作用最高度的赞颂。

孔子特别重视诗教。他谆谆教诲学生,学习《诗经》的重要作用,集中体现在“兴观群怨”四个字上,还可以从中学到事父、事君的道理,多识鸟兽草木之名,真可谓获益良多。由此可见,孔子重视诗教,不仅在于学习《诗经》的语言和文化知识,而且要通过“兴观群怨”陶冶人的情操,涵养人的心灵,并对弟子进行事父、事君的政治思想教育。

除此之外,还有“不学诗,无以言”,“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等篇章。其中," 不学诗,无以言”是‌孔子对他的儿子‌孔鲤所说的话。意思是,如果不学习《诗经》,就不能提高与人交流和表达的能力。‌孔子认为,《诗经》可以提高人的语言表达能力,使人在交往中能更好地运用语言。因此,他教导孔鲤要学习《诗经》,以提高自己的语言素养。

“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出自《论语*泰伯篇》,意思是说,人的修养开始于学《诗》,自立于学礼(不学礼,无以立),完成于学乐。这里,孔子提出了他从事教育的三方面内容:诗、礼、乐,而且指出了这三者的不同作用。它要求学生不仅要讲个人的修养,而且要有全面、广泛的知识和技能。

“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这段话出自《阳货篇》,意思是,孔子对伯鱼说,你学习《周南》、《召南》了吗?一个人如果不学习《周南》、《召南》,那就像面对墙壁而站着吧?如果是这样,那就既无法往前看,也无法向前行走一步了。

《周南》、《召南》都是《诗经*国风》中的作品,主要讲“文王”、“后妃”等德化的功绩,我们所熟知的《关雎》《桃夭》等作品就出自《周南》,《采蘩》《采蘋》等出自《召南》。伯鱼虽无化人之责,然身不可不修,家不可不齐,所以孔子要求其必须学习《周南》《召南》,否则就是既不能前视,也不能前行。

三、告诸往而知来者:学习《诗经》的前提条件

孔子不仅是大学者、大思想家,同时还是大教育家。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启发诱导是他教育思想、教学方法的重要内容。对不同的学习内容、不同的学习对象,他有不同的要求和方法。他认为,对某个人来说,什么时候适宜学习某门功课,都是有一定的前提条件的。比如,他曾经说过:“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论语*述而篇》),意思是,再给我几年时间,等到五十岁时学习《易经》,我就可以没有大的过错了。我们知道,《易经》是一部抽象、难懂的哲学著作,需要有一定的人生经验以后才容易理解。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人到了五十岁左右,人生经验、阅历都比较丰富了,也就是“知天命”了。这时,再来读《易经》,就更容易理解里面玄妙、深奥的哲理。

孔子认为,对于学习《诗经》,也是需要一定的前提条件的。《学而篇》中记载,子贡对孔子说:“《诗经》上说,要像加工骨、角、象牙、玉石等一样,先开料,再粗锉,细刻,然后磨光。就是这样的意思吧?”孔子说:“现在可以同你讨论《诗经》了。告诉你以往的事,你能因此而知道未来的事(告诸往而知来者)”。里面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出自于《诗经*卫风*淇奥》,是子贡在领悟了孔子关于贫而乐道、富而好礼的论述后,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想到的,孔子才由衷地赞扬他这下入门了,可以和他谈论《诗》了。

再比如,《八佾篇》记载,有一次,子夏问孔子:“‘笑得真好看啊,美丽的眼睛真明亮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用素粉来打扮啊。’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孔子说:“这是说先有白底然后画画。”子夏又问:“那么,是不是说礼也是后起的事呢?”孔子说:“子夏,你真是能启发我的人,现在可以同你讨论《诗经》了。”原文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诗经*卫风*硕人》里的句子,描写女子美丽的样貌。子夏从孔子的“绘事后素(先有白底然后画画)”中领悟到“礼后乎”这个道理,也就是领悟到先有仁德,然后才有礼节仪式等。因此,孔子非常欣赏地说,子夏是能启发我的人,现在可以跟他讲论《诗经》了。可见,孔子是非常看重一个人是否具有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领悟力的。他认为,只有具备这种能力的人,才可以同他讲论《诗经》。

四、深则厉,浅则揭:学习《诗经》要灵活运用

孔子主张学以致用。在对待学习上,他不是要弟子们死读书、读死书,而是要懂得灵活运用。他说:“把《诗》三百篇背得很熟,让他处理政务,却不会办事;让他当外交使节,却不能独立地办交涉;书读得很多,又有什么用呢(《子路篇》?)”在孔子看来,读后不能活学活用,学得再多也毫无用处。

关于灵活运用,可以分两个方面来论述。一个是孔子对弟子的要求,如上所述;一个是孔子、曾子等人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引用《诗经》中的句子来论证自己的观点、道理,自觉践行“活学活用”这一原则。如《宪问篇》记载: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子曰:“果哉!末之难矣。”

“深则厉,浅则揭”出自《诗经*卫风*匏有苦叶》,意思是,水浅时,可以撩起衣服过河;水深时,就得穿着衣服过河了。隐者以水深水浅为喻,建议孔子应当知其不可为而不为。但孔子为了理想,明知不可为也要去奋斗。

又如,《泰伯篇》记载:曾子得了病,他预感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于是便召唤弟子们说:“你们看看我的手脚,我的手脚都是好的。《诗经》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从今往后,我就可以免除这样的担惊受怕了。”

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保全自己的身体是最大的孝,所以曾子在临终的时候让自己的弟子看看他的手脚,意思就是他的身体还都健全,他用一生的努力保全了受之父母的身体,尽了大孝,从此以后就不必再为此担忧了。这里,他引用《诗经*小雅*小旻》里的“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说明曾子严格、谨慎地遵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保全自己的身体是最大的孝”这样的古训,凸显了曾子谨慎得有些迂腐的性格。

其它还有《泰伯篇》里面的“子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颜渊篇》里面的“诚不以富,亦祗以异(出自《诗经*小雅*我行其野》)”,《先进篇》里面的“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白圭”是《诗经·大雅·抑之》里的诗句“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等,都属于这一类型,这里就不一一述评了。

《‌诗经》‌在孔子时代已经成为社会和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不仅用于祭祀、‌宴会和各种典礼,‌还用于政治外交和其他社会生活中,‌表达人们的意愿和情感。‌孔子强调了学习和理解《‌诗经》‌的重要性,‌认为它是个人修养和社会交往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论语》‌与《‌诗经》‌的关系非常密切。它们之间不仅仅是简单的引用和被引用的关系,‌而是深层次的思想交流和相互影响,‌两者共同构成了儒家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我们只有将二者结合起来,融会贯通,才能更好地理解这两部重要的古代文化典籍,发挥好它们陶冶情操、涵养心灵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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