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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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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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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鸭口村

了解路遥《平凡的世界》创作背景的人都知道,在铜川有个鸭口矿,小说中的大亚湾煤矿原型地就在那里。作品描述大亚湾煤矿的医院、子弟学校、矿部职工宿舍、井口、铁路、车站等地方之间的地理位置关系都和现实中的几乎一模一样。然而,却很少有人知道,那里还有个鸭口村。

这个村子不大,虽叫个鸭口村,却与同名的鸭口矿不搭界,而是处在和鸭口矿比邻的徐家沟矿内,被矿区夹在当间,就跟现在的城中村一样,是一个典型的矿中村。

我是在徐家沟矿长大的,所以对这个矿中村比较熟悉。

那里,在我成长的过程中,连同两座矿山一起都给我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记忆,影响我一生。

印象中,那时的鸭口村有三四十户人家,整座村子集中依山分两层而建,每个人家院落房屋都是由正对着大门的一两个窑洞和两侧用土坯建起的半边瓦房组成,一家院墙挨着一家排列,井然有序。

村里家家户户院前都种有桐树,每当春天,淡紫色的花朵开满枝头,入夜芬芳扑鼻,一夜春雨过后,花落一地,让人爱怜。夏日蝉声不绝于耳,置身树下凉风习习,夜晚到处都是萤火虫,引得小孩成群呐喊追逐,阵雨来袭,豆儿大的雨点敲打在巴掌大厚厚的桐树叶上,发出“扑啦啦”的响声一片,十分有趣。入的秋来,习习凉风扫落树叶遍地都是,引人惆怅。冬日雪天,农家的房舍、院落、树木的枝干上到处落满白雪,使得没有落上雪的窑洞门面、房屋院墙和树干等构成的几何形状更加凸显,整个村落形成一幅黑白相间简洁淳朴明快优美的版画,煞是好看。

最让我难忘的是村西头,徐家沟矿的拐角楼旁,那棵四五个小孩合围才能抱住的老槐树。粗大的树干虽已被岁月掏空,能融进三四个小孩藏身其中,可依旧长得有三四层楼高,枝叶茂盛,引人注目。

那时,高高的树梢上还有两个喜鹊窝,每当雨过天晴或山雨欲来的傍晚时分,成百上千只的蝙蝠围绕高大的树冠飞来飞去,很是壮观。

人民公社时期,老槐树的树枝上还吊着一截碗口般粗的钢管,每天上学从村中经过,常见有人捡起块石头在上面当当当地敲响,呼唤村里各家各户男女集中过来,再听一个人讲些什么,就扛着撅头、拿起铁锨不紧不慢地下地去了。

我困惑,从没见过这村里有人养过鸭子,为什么把他叫个鸭口村?我常想,应该将这村子叫个什么桐花村或槐树庄之类的名字才合适。

要说老槐树让我看到了村庄的沧桑,那么村子里的水井上木质的辘轳缠绕着的湿漉漉、长长的井绳和磨得光溜溜的摇把,还有遍布村落栓牲口的石桩,切切实实让我感受到了它的古朴。

上小学时每次经过,一看到有人在摇水,总要驻足仔细观看。遇到没人打水,就忍不住上前趴在井口好奇观瞧一阵,末了还要用手抚摸一下光溜溜的摇把,偷偷在井里丢进一个石子,让神秘的水井产生一点儿动静,通过视觉和听觉传遍周身,方才欢喜雀跃离去。

这个村子从东到西不足一里路长,占据了矿区三分之一的道路,沿路两旁匀称分布着四座麦场。不!准确说应该是三座半,因为其中一个不常用,只有在丰收的好年景里才能派上用场,而且我们矿区的孩子和大人不把它叫麦场,都管它叫做农民场。

夏收和秋收季节,我常在距离家中十来米远的土坡上,观看村子最西边老槐树旁的一个农民场上,农人忙碌喜悦收获的情形,望着阳光下大片晾晒小麦、玉米粒放射出的金灿灿的光芒发呆。

农闲时,堆积高高的麦秸垛,平展的农民场就成了矿区大人们悠闲散步、闲聊的好去处,小孩子们成堆而嬉戏玩耍的乐园。尤其是那几个碌碡,小孩子们最喜欢,整天不厌其烦抢着骑在上面晃悠或推着玩耍。

至今,离开那里近三十年了,我还清晰的记得那场上农人的挥汗如雨,阳光下小麦和玉米粒散发出的金色耀眼光芒,饲养员在麦秸垛下铡麦草用的那口寒光闪闪的大铡刀,以及刀刃切割麦草所发出的蹭蹭声响和麦秆新鲜扑鼻的香气……

说来奇怪,鸭口村虽被夹在徐家沟矿的中间,矿区人来人往都从村中经过,而且一年四季都有职工家属来探亲没处住,租住在村子里,村子与煤矿耳鬓厮磨,村里的大人小孩却从不到矿区转悠,不与矿上的职工家属来往,不受矿区人们的文化生活习惯影响,一直保持着自己淳朴的农耕文化生活习俗不变。

反倒是村中农家喂养的老母猪,随意放养无人看管,天天带着一群小猪娃在矿区家属院楼群的垃圾箱之间自由自在的觅食。除了偶尔有个别调皮的小孩追着骑猪外,没人去理会她们的悠闲自在。我也从未听说有过老母猪或猪娃子丢失的事发生。

矿上的职工来自五湖四海、天南海北,具有很强的适应性和聚合力,走到一块很快就能融合在一起,迅速形成矿区独有的文化氛围,但却无法影响夹在期间的村子里农人的生存习惯。他们相互之间你挖你的煤,我种我的庄稼,互不相干。现在回想起来,这种矿区与周边农村和谐相处独特的状态很有意思,耐人寻味。

在徐家沟矿生活了十多年,上学每天从鸭口村里走过,没事就在农民场上玩耍,可我却从没与村里的任何一个大人或小孩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望着农人扛着犁铧、吆喝着黄牛,或者背负收割回来的庄稼负重前行;静静地从村里的小学旁走过,悄悄地聆听农家子弟掺和有包谷面味儿的读书声;周末瞧着大点的孩子背这个馍口袋、提这个咸菜罐罐去十里路外的广阳镇上学……

然而,我还是熟知了农家一日三餐、婚丧嫁娶许多风俗,领略了他们的朴实、厚道和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勤劳艰辛,熟悉了渭北山区一年四季粮食蔬菜瓜果作物的播种、生长、收获的规律和不易。使得矿区成长起来的我,有幸接受到了农村场院和田间地头农家肥料的熏陶,接触到了淳朴的乡村民风吹拂,多了一份农人生活的感受,以至于在我步入社会,乃至终生受益。

我读过好几遍《平凡的世界》,读过好多路遥的有关散文随笔杂记,严重的感觉到路遥在那些熟悉矿区生活的日子里,沿着鸭口矿至徐家沟矿的公路散步,一定走过鸭口村,看到过那棵老槐树,而且亲手抚摸过她……

好多年没去那里了,甚至连路过也没有。常碰到鸭口和徐家沟矿的人说起矿上,总说两个矿无煤可采、都下马了,被划为社区了,变化有多么多么的大、多么多么的好,可就是不说如今的鸭口村变成什么样了。

我常想,村子里的那段公路上肯定没了优哉游哉慢行的牛羊,矿区的家属院里也一定看不到自由自在觅食的老母猪和成群的猪娃子了,当年那一张张醇厚朴实熟悉的面孔,现在也不知有多少还在。那棵饱经沧桑的老槐树,村子里家家户户庭院前的那些桐树,以及那些个拴牲口的石桩子,那几口老井、那几个农民场和那几座高高的麦秸垛,对了,还有那几个碾盘和碌碡,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2018年3月5日

作者:胡旭、笔名牧石,从事监狱工作,曾荣立个人一等功,铜川市耀州区作协会员,爱好文字,笔耕不辍,近年常在报刊网络发表新闻通讯、文学作品和论文,并屡屡获奖,有数篇作品被评为一等奖,编入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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