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一颗黄豆

17岁那年，高考落榜，我回到穷乡僻壤的农村。

虽然在学校时，自己都知道自己贪玩，不够勤奋，任意挥洒着少年轻狂的不羁，但真的落榜回到家里，日复一日干着繁重的、没有止境的农活，想到前途渺茫，心里充满前所未有的后悔和忧虑。

父母为了让我走出农村，四处低声下气地托关系、说好话，想为我谋份轻松点、体面点的差事。母亲曾经让我骑自行车载着她，到七八十里外的一所小学，找校长攀扯周转了几个弯的亲戚关系。路程远，路面差，颠簸来颠簸去，在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的乡村路上，破自行车的内胎爆裂。母亲提着小磨油，提着土公鸡，我呼哧呼哧地推着瘪了胎的自行车，感到自己的灵魂和意识马上就要脱开身体，向着一个什么地方飞去。我心里愤怒极了，也为眼前的狼狈难过，真想把自行车狠狠地扔到路边，可我强忍着，不好发作。这一切都缘由我的失败，为的是我的前途，此刻，我还有什么资格任性？任性又能解决什么问题？路，还是得一步一步走下去。

最终，我进了一所山村小学，做了一名民办教师。学校只有一至四年级，五六年级在镇上，学生集中在那里住校了。我带了几个班的语文、美术，平时就住在学校，农忙时抽空就回家，帮忙收割庄稼。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个感觉与日俱来的强烈。

“我想出去，想去外面闯闯。”那时候我和父母正在地里收割黄豆，干硬的豆秸扎得我的手和胳膊火辣辣的疼，我终于忍不住了。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就算这一亩黄豆的收成再增加一倍，那也感动不了我，那也留不住我，那也不是我想要的鲜衣怒马，仗剑天涯。青春应是烈焰繁花，色彩斑斓，激情飞扬，我不能守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只为传宗接代。

“你想去哪里？”母亲平静地问。

“我想去南方，去广东。”我坚定地回答。

“你本是一颗黄豆，根在泥土。在这片土地上，随便落在哪块地里，都能生根、发芽、长大，可你偏偏要去大海。离开土地你就只能长成没有根的豆芽菜，在大海里，注定一生都将飘浮不定。”父亲的这番话，当时的我无法品出其中滋味，一点也不认可他讲的有什么哲理。

不久后，我毅然决然地，踏着那条祖辈开凿出来的崎岖不平的泥巴小路，向着外面走去，走向一个我完全陌生的未知的、但热烈向往的新天地。即使做一颗豆芽菜，我也去看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