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夏季,庄上池塘里水少的时候,生产队里就会挖塘泥,运到塘堤上积肥料。
要挖塘泥,先要把塘里的水舀干。舀水之前在塘里用泥巴砌几个堰坝,把一个大池塘分隔成几方小池塘。然后两个人拽着水桶绑成的舀水器(在水桶口部和底部各放一根比桶口直径略长的棍子,在两侧面,也就是桶耳处各用一根绳把两根棍子固定住,翘紧。再沿棍子系上长绳,桶口一根,桶底一根。两个人站在桶的两边,相距大约四米,各拽住绳的一端,一手拽一根。身子往下俯,水桶舀水;身子往后仰,装水的桶甩到前方高处,后手一抬,水倒进对面塘里。两个人协调配合好,水一下一下舀到对面塘,那动作,那姿势,极富韵律感,那是最美的音乐,最美的舞蹈,我很爱看。也有两个人始终配合不好的,要么他们力气不一样大;要么性格不合,一个急性子,一个慢性子。他俩只能散伙。)一下一下把水舀到另一方小塘里。如果水多就会多绑水桶,几组人同时舀。水舀干,塘底会有很多的小鱼活蹦乱跳(大点鱼早已被大人前几天用罩罩完了),这时早已等在塘边的半大小子、闺女,就如一群鸭子“扑扑”下了塘,叫着,喊着,摸着。每个人会摸个一碗两碗,小鱼手心大,晚上回家就可以让大人做顿鱼汤,改善一下伙食。逮鱼、吃鱼是小朋友们最开心的。挖塘泥开始了,全队男女劳力排一队、两队或更多队,从塘底站到塘顶。塘泥乌黑如墨似漆,腥,臭。塘底每队专门有两人用盆挖泥,挖满,递给排队的人,排队的人一个一个往上传,传到最后一人,把泥倒在塘堰外,把空盆顺地迅速往回扔。(为了不把搪瓷盆摔坏,扔盆的那一溜,铺了一层塘泥。)就这样循环往复,直到把一方塘底的泥挖净。如果挖塘泥的队不止一个(如果队里安排人干别的活,挖塘泥的人少,就只排一个队),他们会开展竞赛。一竞赛,社员们就会情绪高昂,精神亢奋,装满泥的盆,在手的传送袋上走的飞快,这盆刚递出去,那盆又递过来。腰弯如弓,、两双手,一刻不闲,嘴里不停地喊着:“快!快!”是催促别人,也是催促自己。哪队挖得多,当天记工,队长会奖励每人一个工分。
这一方塘泥挖净,就扒开塘堰,把相邻小塘的水放进来,两塘水平了,堵上缺口,再舀水。水舀干,小朋友们逮鱼,开始下一塘挖泥。
散工的时候,每个人都成了泥人。"泥人"互望,有的“哈哈哈”大笑;有的笑弯了腰;有的笑疼了肚子。
回到家,父亲累的腰酸背痛,一个劲叫我给他捶腰捶背。我手捶疼了,捶酸了,父亲还不让停。母亲说:“累那么很?不能慢点吗?”(母亲身体不好,没参加)“就你能!人家都拚命传,我怎么慢?”自那父亲落下腰背疼的毛病。有天,父亲发现手脖上肿两个大包,不知咋回事,问别人,别人也有肿的。问医生,医生解释说,手臂剧烈运动时间过长,得不到休息,肌肉中血流受阻,运化不足,出现局部水肿。挖塘结束半个月,父亲手脖上的包才消失。
有天晚上,邻居家二叔回到家晕过去了,全家人哭成一片,庄上人送到医院检查:营养不良,加上劳累过度,导致晕欮。
塘底泥,今年挖过,明年就没有了(每年都要挖,上边布置的积肥任务),社员们想出办法,铲路上的草皮,填到塘底。草皮在塘底呆上一年,来年就是实实在在的塘泥。
全队社员挖了十天半月塘泥积的肥,经过一个寒冬,冻苏,再用肩抬,挑,运到春地(闲一冬,春天种春白芋、春玉米),又要运十天半月。那些塘泥能提高点产量,提高的量很是有限。一塘泥恐怕抵不不上现在的两袋尿素。那时的劳动效率那么低下,物资很贫乏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那时,一个队一年生产的小麦也就一万来斤;现在一户一年生产的小麦也不止一万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