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你,我们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最怕什么?你一定会回答:疾病和死亡。是的。这是从理智上来回答,从直觉上来回答,应是死人和黑(黑夜,黑暗)。直觉上的两个答案:死人和黑又和理智上的答案:死亡有直接的联系。死人让人怕就因为死人是死亡的结果和结束。黑只所以让人怕正因为黑给人死亡的威胁。如果死人跟黑遇到一起那就加倍的让人怕。你想如果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让你遇到一个死人,那该让人多么的恐惧和害怕。一个活人陪伴可以壮胆,是我们人类的同一战线,这个人一旦死亡成了死人,就走到我们人类的对立面,成了我们恐惧的对象,这就是事物的发展变化,辨证统一。
我常听人说,某某人胆子大,夜晚敢跑新埋的土坟上睡觉。我佩服那些胆量大的人。我是不敢。
其实从理智上说,我们人类应该怕活人不应该怕死人。活人是活动的,有生命的,有思想的,他有可能对我们人类产生意外的威胁,而死人已无生命,是一堆无生命物质。但我们直觉上怕死人胜过怕活人。刚刚那人和我们独处,有说有笑,我们一点也不怕他,下一秒,他死了,我们再和他独处就会很害怕。
我也不例外,怕死人和黑。我自小是个无神论者,理智上也认识到死人和黑没一点可怕之处。但情感上,我就是克服不了。怕死人的结果是也怕埋下几十年的老坟,甚至只要是土堆就怕;怕黑的结果是怕黑屋子,怕走黑路。
小的时候,黑天里,在院子里,离屋门五六米远的地方解手都怕,一个人不敢在屋里睡觉。上学了,上早晚自习,没人陪伴是不敢走夜路的。有一次,晚自习放学回家,同路的几人和我不同庄,他们走过我庄庄头,还要往前走,我不敢一个人进庄。他们说,我们站在庄头喊你,你往家跑。他们喊一声,我答一声,边答边往家跑,直到进了家门,他们才不喊。还有一次,老师让我去打煤油办公用。代销点离学校三里多路,中间要走过一片空旷的农田,农田中有几座老坟。我平时是不敢走那样的夜路的。那天,因为是老师让我做事,我感觉是老师对我的信任、看重,我不可以推辞。当老师问我怕不怕时,我勇敢地回答:“不怕!”当我走进旷野,心情异常紧张起来,头皮发紧,全身的毛管痉挛,身子好像被架起,脚步轻飘起来,我强作镇定,用革命电影的台词鼓励自己:“革命战士保证完成任务!”“革命战士最勇敢,什么都不怕!”离土坟越来、越近,精神越来越紧张,知觉好像和肉体分离了,心在胸腔里像一个大捶上下舞动,舞动得我受不了。我退缩了,转身往回走,不敢跑,怕鬼追上来;在我的意识中,鬼就像狗,你越跑,越追。
回到老师那儿,心还在“砰砰”跳的厉害,老师惊奇地问:“这么快?油呢?”“我害怕”我怯怯地回答。“找个同学跟你一路吧!”老师又找了个同学和我同去。
一走夜路,特别是有土坟的夜路,神经就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脑子里就浮现出那些鬼的形象。我也知道世上没有鬼,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可能是鬼故事听的多了。如果不是鬼文化的熏染,我也许不会那么怕走夜路。
直到我工作了,我还是怕走夜路。
后来的一次经历,彻底扭转了我怕走夜路的心理。
那年我女儿四岁,一天夜里,女儿发烧。我骑车带上女儿急忙朝卫生室赶去。我家离卫生室有六里路,沿路有三次穿过土坟堆。一路担心女儿的发烧,不停地劝慰女儿,“到卫生室打针就好了”,很心疼女儿。到卫生室,打了针,又赶回家。第二天,回想咋夜经历,奇怪地发现,走了那么长有土坟的夜路,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我问自己:为什么呢?
村人有这样一种说法:一个人不结婚没孩子,永远是个孩子;结了婚,有了孩子才是大人。这话很有道理,结了婚,有了孩子,肩上便多了一份责任。这份责任促使你成熟些,所以你成了大人。正是我成了大人,我才开始不怕黑,不怕走夜路。
一个真正的大人是不怕黑,不怕走夜路的。怕黑的往往都是小孩子。也有小孩子不怕黑的,那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