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刘广胜爱占小便宜，犁好的地，墒沟正对着界石，他非要从中间再抄一犁子，让地边朝邻居地鼓肚子；家前园后栽树，靠边一行要栽地墒沟里。夏秋收庄稼，不是多收东家一垅，就是多收西家一行；每次下湖归来，都不空手，不是掰人家几个玉米棒子，就是割人家几把豆子。老婆数说他:“占那一星半点干啥？枉落个爱占便宜的坏名声。”他振振有词:“积少成多吗！谁爱说谁说。”

最好笑的是，刘广胜无论到哪出礼喝洒都要把两儿子带上，带上吃菜吃馍不算，两儿子五岁起就让他们喝洒。老婆说:“小孩子喝酒不好。”刘广胜掰手指跟老婆算了一笔帐:“爷仨一人喝一两酒，三人三两，一斤十元。三人就喝回来三元。这三元就是白赚的。”老婆白了刘广胜一眼:“也不怪人家都喊你`便宜手’。”刘广胜“嘿嘿！”笑了。“还笑！不知丑。”

刘广胜给大儿起名叫刘威，二儿起名叫刘福，意为今生有两儿有威也有福。两儿早早学会了喝酒，酒量还不差。

大儿刘威中学毕业后，在村里跑跑腿，爱凑酒场，跟领导打的火热，受到领导赏识，很快当了村书记。刘威当了村书记，利用关系，让他弟刘福当了村小民办教师。刘广胜对亲邻炫耀:“大儿掌权，小儿也拿钱，两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刘威当了书记后，喝酒就不用花钱了，村里喝到镇上，街上喝到庄上。整日醉熏熏的。刘福当上民办教师，去学校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校长看他哥的面子给他排了几节副课，上不上影响不大。刘福对酒味特别敏感，哪里有酒味去哪里，主家碍于他哥是书记，热情款待。一天，刘福喝醉了，去外边小解，倒在伺所旁就睡着了，酒菜顺嘴吐了一滩。有两只黑狗，争舔秽物打得“汪汪”叫。狗把地上秽物舔完了，舔他的嘴，他用手拨拉狗:“别闹！别闹！”周围的人当新奇看。主家心有不满也不管他。

那日，建村小教学楼的包工头请刘威喝酒，并送刘威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刘威高兴，酒喝的不少。饭局结束，刘威骑上新摩托车，自觉威风八面，春风得意，骑的飞快。摩托车前轮轧上一块小石头，车把一颤，刘威没掌稳车把，车前轮打斜，顶上路边石渠，强大的撞击力让刘威腾空翻身，一头栽进石渠。看到的人马上拨打了120。救护车拉到县医院，抢救了三天三夜，刘威因头部摔轰，人还是去了。那时村里欠了几十万的吃喝帐，纪委正准备立案调查刘威，因刘威死了，作罢。

没了庇护，学校立马辞退了刘福。刘福再上谁家喝酒，没人待见，刘福自觉无味，便整日躲家里买酒喝。没钱了，赊着喝。一到收庄稼季节，几个商店的老板一齐去刘福家拉粮食，拉的一粒不剩，老婆孩子连吃的也没有。这样混了几年，老婆忍不下去了，跟他离了，老婆自己一个人跑南方打工去了。一儿一女跟着刘广胜老两口吃饭。

亲戚问刘广胜道:“你的威呢？你的福呢？”

老伴嗔怪刘广胜:“现人眼！”

刘广胜端起酒杯:“唉！一一”长叹一声。

种地还累，收入还不够喝酒的，刘福也跑南方混去了。身上钱喝光了，刘福晚上睡桥洞，白天去饭店吃剩菜喝剩酒。饭店老板可怜刘福，说:“你替我刷盘碗，我给你开工资。”刘福说:“我要顿顿喝酒。”老板说:“这好办。客人喝剩的酒，尽你喝。”刘福说:“你得给我重好（几瓶剩酒装在一起）。”老板说:“去你的。”这会刘福又嫌喝剩酒丢人了。

刘福住桥洞，喝剩酒，混了一段。后来跟一个有住房有退休金的寡妇住在了一起。寡妇大他十五六岁，他陪寡妇聊天，寡妇管他酒饭。这样过了五六年，刘福喝成了酒精肝，胃溃疡，胸部感染，高烧不停。刘福回到老家，儿女联系不上。刘福住在父亲那里。八十来岁的刘广胜脑梗，糖尿病，还要照顾生病的儿子。大儿的儿子刘兵一电瓶车拉着刘广胜，再拉着刘福天天去医院。

刘福烧刚退，就又找出半瓶酒喝起来。酒瓶刚见底，吊水的青霉素和酒精共同发力，刘福晕过去了。刘广胜吓得半死，赶紧打电话给刘兵。刘兵来后，马上打120。抢救了一天一夜，刘福总算暂时脱离了危险。

刘广胜接过刘兵电话，头深深地垂下去，想想死去的大儿，想想眼前的状况，老泪纵横，不觉恨恨地说:“酒啊！酒！都是这酒害了我全家！”

老伴停下和面的手，直起身子，怨怼地说:“咋不说你，爱贪小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