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头精神

十来岁的孩子，就是小魔兽，在家里东冲西撞的。你叫他干啥，他偏不干；你不叫他干啥，他偏要干啥。

这不，我家小魔兽又和他爸杠上了。爸爸让他做暑假作业，暑假作业本摊在面前这里画画，那里描描，他爸爸问:“你是不会，还是咋的？”他轻声地咕哝一句:“不会。”爸爸问:“哪题不会。”他用几个指头胡乱点着。他爸爸强压火气，问:“到底哪题？”他用食指指了指本子中间一题。他爸爸看到上边几题也是空的，就问:“这几题会了吗？”“不会。”他爸爸心中的火苗腾的窜起老高，声音高了八度，厉声责问:“不会，不挨着问。”抬起手就要扇儿子，儿子看着他爸爸抬起的手没有丝毫的畏惧，我赶忙提示:“注意，耐心。”儿子显然是应付，根本不想做作业。面对这种情况，对于重点大学毕业的我们两口子简直束手无策。

丈夫停住手，耐下心来，说:“好，咱就先讲这题。你先把题目看两遍，找出给的条件，问的问题。”儿子装模作样的在看，能感觉到他心根本不在题上。丈夫很专心的看题，丝亳没注意儿子的反应。丈夫审好题，他估计儿子也应该审好题了，问:“看好吗？”儿子“嗯”了一声。“给了哪些条件？”儿子不吱声。“问什么的？”儿子仍不吱声。丈夫又火了，但还是忍着火气，语气和缓地提示儿子:“这里不是问你的吗？”丈夫指着:问一共走了多少里？一行字。丈夫又说:“我指，你读。”丈夫指着，儿子抿着嘴，不吱声。丈夫心中的火冲出了盖，再也捂不住，伸出他书生的手掌用力朝儿子头上扇去，硕大的泪珠在儿子眼眶里打转。丈夫恨恨地说:“气死我了。树廓丝头的，怎么劈都不开渣。”没想到中学毕业就离开农村的丈夫，把农村的俗语都用上了，真是恨铁不成钢。

我急忙劝慰:“算了，别教了。明天把他送到外婆家。”儿子闪着泪花的眼角漾开来，露出一不易觉察的笑，似乎感觉自己的斗争取得了胜利。丈夫强烈反对:“送那干啥？没人管，还不疯上天。”我接着说:“外婆庄上的退休老师，我小学的班主任张老师办了个免费的辅导班。把他送给张老师。”儿子刚才要放光的脸一下子又灰暗起来。丈夫疑惑地问:“补习班？还是免费的。带小孩玩的吧！”“听我妈说，补习效果可好了。”“那要是这样，学生不多的挤破头。”丈夫还是不相信。我说:“这个，我不知道。听说补好几年了。”

第二天，我收拾了儿子的衣服学习用品，丈夫开车把我们娘俩送到五百里外儿子的外婆家。我母亲知道了我们的来意，连声说“好！好！”我们一家三口稍事休息，拎着糕点、水果前去拜望张老师。按照母亲的指点，我们很快找到张老师辅导学生兼生活的地方。这是一栋三间两层的小楼，底层偏东一间有两个大隔间，西北角是卫生间，中部靠后墙是三拐的楼梯。二十多名学生被安排在厅间和靠外的隔间学习，学生趴的是学校退下来的小学生课桌，凳子也是。虽然旧，但是不破，很结实。

我们到的时候，学生正在课间休息。我们说明来意，张老师丝毫没做推辞，连说:“行。”但是还是疑惑地问:“你们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孩子怎么就那么厌学。”我说:“我们俩都忙，孩子一直是奶奶带的，一二年级也是在奶奶那上的。”张老师说:“主要是头没开好，缺少引导和帮肋，一二级学的内容缺漏太多。”丈夫担心地问:“还有救吗？”张老师很有信心地说:“现在补救还来的及，他才刚上三年级。”丈夫期待地说:“张老师，全靠你了。”张老师说:“我利用这个假期，给他把一二三年级缺漏的知识点补补，接下来的引导和帮助还得靠你们父母。”接下来张老师介绍了补习时间安排。上午替成绩较好的学生补习；下午替成绩较差的学生补习。我们的儿子安排在下午。我们告辞张老师，下午带儿子再来。临走，张老师说啥也不收我们带去的糕点水果。

下午，我们按时来到张老师家，十几个孩子被安排在客厅里，张老师给他们逐个讲解。张老师给儿子出了二年级两道比较容易的题，儿子很快做出来，并且还有点洋洋得意。张老师又出了一道稍难一点的，儿子不会了。张老师一点一点细致地讲解，讲解完，又出了几道同类型的题目让我儿子做。看着张老师满头银发，专注的表情，听着张老师轻柔的语气，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张老师给我们上课的情景:表情严肃而不失温柔；话话严谨而不失细致。……

回到母亲家，丈夫担心地说:“张老师这样教法能行吗？”“怎么不行？我不就是张老师教出来的吗？”

于是我向丈夫介绍张老师辉煌的过去。张老师所教班级年年考全镇第一，所教的每一班都有很多优秀生。年年被评为市级优秀教师。年年到县里作报告，介绍教育教学经验。别人问他怎样才能教好学生，张老师总是说:“热爱就是最好的办法。热爱，一切好办法自会产生；不热爱再好的办法也没用。老师教书是这样，学生学习也是这样。”这样的老师，你不相信他能教好我们儿子吗？丈夫无话可说了。

暑假快结来了，我们把儿子接回来了。丈夫对儿子进行了测试，儿子学习兴趣增强了，缺漏的知识点少了。一向自高自大的丈夫竖起了大拇指，表示佩服。

看着儿子的进步，我陷入深深的沉思。丈夫见我沉思不语，问:“想啥呢？”我说:“你说，我们辅导一个神兽都要费那么多的心血，张老师辅导那么多神兽该是多么的呕心沥血。”丈夫点头说:“是的。”“这些孩子和他无亲无故，张老师自愿付出那么多。这是一种怎样的崇高精神？”丈夫听我这样说，忽然问我:“张老师这样做的动力是什么？”凭这么多年我对张老师的所见所闻，这个问题根本不算问题。我脱口而出:“是热爱，是张老师对教育事业的热爱，对学生的热爱。”丈夫赞叹地说:“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红烛精神，燃烧自己，照亮学生的精神。”“不！应该是蜡烛头精神。”于是我跟丈夫讲起上学时的故事。有个同学家里困难，舍不得买蜡烛，就天天收集别人丢弃的蜡烛头，用刀刮别人桌子上的蜡烛泪，溶化了，放上粗线，点上，照明，看书学习。“你看，张老师像不像那些被收集起来的蜡烛头、蜡烛泪。”丈夫说:“张老师退休前是蜡烛，退休后是蜡烛头。张老师是生命不息，付出不止。”“说得好！张老师是能做蜡烛时，燃烧自己；只剩烛头吋，还要继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