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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龙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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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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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川西高原

 西出盆地  

车在成都至雅安的成雅高速公路上飞奔,一路向西。

我倚车窗望风景。时令初夏,丰饶的川西平原万物疯长,花退残艳,绿肥红瘦。河流盛满亮汪汪的清水,在大地上任性奔流。太阳如婚后的女子,扯下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火辣辣的本性。

风景再美,久看也会审美疲劳。我合目养神,脑子里忽然蹦出蜀布、邛竹杖来,倦意顿消。脚下的路,可是漫漫茶马古道、中国南方丝绸之路的起始段?遥想当年,这条西出川西平原的迢迢长路,虎啸野林,蛇拦荒道,云横高原,雪舞冰山,烂草鞋、破草帽沿途皆是。力夫们栉风沐雨,负重前行。蜀布、邛竹杖、糖、丝绸、茶叶等物,源源不断地运销西域各国。西域各国的马匹、珠宝、药材等,也通过互贸流入中国。力夫们佝偻的身影,黝黑的面孔,即使时过千载,被岁月无情风化,也注定会被翻出来,重新显影,定格在历史的天空。

我想,公元前139年,张骞持汉武帝所授之节,从中国北方出使西域,如果没在异域见到蜀布、邛竹杖,一定自认为走得最远。然而,因缘际会,他在万里之遥的大夏国(今阿富汉),见到了七彩锦绣的蜀布、邛崃佛肚竹制作的竹杖,这可是蜀中的产物啊。他不胜惊讶,由此断定,在他之前,中国西南早就存在一条通往西域各国的贸易之路。

于是,这条湮埋在时间深处的古道,被拂去厚厚的历史尘埃,显现出大致走向。它从成都出发,翻越川西高原,经过云南,穿过缅甸、印度,通达西域各国,这就是后来被人们称为的中国南方丝绸之路。

往事越千年,古道今安在?

过了邛崃、蒲江,抵近川西平原边缘,大地上陆陆续续冒出一些峦丘。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峦丘,逐渐缀连成片,将大地缓缓抬升起来。而在远方,崇山峻岭隐隐绰绰,模糊了天际线。成雅高速公路如风中的飘带,被吹向高地。回首北望,川西平原没了踪影,被魔法遁去了似的。

记得初中上地理课,老师形象地告诉我们,四川盆地周边高、中间低,像一只巨大的洗脚盆。现在,我们正在这只洗脚盆的盆壁攀爬。

川西高原在望,罗伯特·彭斯的诗句在我耳边萦绕:

我的心呀在高原,追赶着鹿群,

追赶着野鹿,追赶着小鹿……

 

 

 过二郎山

过了雨城雅安,年轻同伴打开手机百度地图,一边搜寻一边念叨,快要翻二郎山了,激动和期待之情在脸上洋溢。其实早着呢,还有一百多里地。

二呀么二郎山,

高呀么高万丈……

《歌唱二郎山》这首歌我很小就会唱,那时就知道,内地通往西藏的路上,横亘着高不可攀的二郎山,那是川藏线的头道雄关险阻,奇闻天下。

十年前,我第一次过二朗山,心情跟这位年轻同伴差不多。也是初夏时节,西上二郎山,群峰碧连天,翠波绿浪绵绵不绝地涌来,犹如在浩瀚的绿色海洋遨游,不知何处是岸。禽鸟越天飞,走兽贴地窜。越往前,山势越高越陡,天气也随之变化。山下赤膊尤觉热,山上毛衣加身还嫌冷。人说二郎山一山有四季,四季不同天,春夏秋冬历遍,我算领教了。一刹儿晴,一刹儿雨,一刹儿雪,云来云去,雾聚雾散,变幻不定。望见山顶皑皑积雪,敬畏感油然顿生。

二郎山雄峙天全县和沪定县之间,山势南北走向,东边青衣江长流,西边大渡河咆哮。横向五十多公里地带上,海拔从五百米陡然飚升到三千四百多米,举世罕见。除了高和险,它的重要性还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中国地理格局中第二台阶向第三台阶过渡地带,二是四川盆地与青藏高原自然地理和人文景观的天然分界线,三是藏汉结合部。

千里川藏线,天堑二郎山。南丝绸之路的茶马古道,至此只能绕行,多耗时少则三天,多则五天。纵有羊肠小道可穿越,只有当地猎人敢攀爬。劈山开路的念头久已有之,但碍于山高地险,皆成画饼。搞笑的是,上世纪三十年代,蒋介石视察川西,下令凿开二郎山,打通川藏线。二郎山那么容易被征服?但君令如山,官员只好瞒天过海,将一台汽车拆散,用滑杆抬过二郎山,运到康定城,重新组装妥当,拍照向蒋介石邀功请赏。

1950年解放军进军西藏,为保证物资供应,十万筑路大军浩浩荡荡开赴雪域高原。铁锹、钢钎、錾子、铁锤、肩挑背磨、人拉马驮……将士们用原始工具和传统作业方式,挑战二郎山,每开凿一公里路,就有七人贡献生命,代价是沉重的。《歌唱二郎山》是将士们的筑路歌,唱红华夏大地。公路通了,那是世上最危险的公路。上山下山各三十多里,路窄、坡陡、弯多,常年伴随冰雪、风雨、浓雾。老兵们聊起走川藏线翻二郎山,泥石流、塌方、翻车,是他们口中的高频词。一位汽车兵说,在二郎山摔坏的车、摔死的人,究竟有多少,谁也说不清。当地有民谚:车过二郎山,像进鬼门关,侥幸不翻车,也要冻三天。

川藏公路国道318线多次升级改造后,宽敞易行多了。最大的改造是从山腰凿通二郎山,建了公路隧道,减少上坡下坡,不再翻山越岭。隧道口海拔二千二百米,隧道长四千一百七十六米,是当时世上海拔最高、里程最长的公路隧道。

从阳光烤人的山脚来到冷雨嗖嗖的山腰,换了季节,也换了天地。第一次过二郎山隧道,和所有游客一样,我禁不住好奇,停车下来参观。一道又高又厚的藏式城墙,既挡土又起装饰作用,隧道口嵌在墙上,上圆下方,若敞开的古城门。

穿行隧道,仅用了十来分钟。出了隧道,景致大变,惊诧之余,不由人不怀疑,难道二郎山也会川剧变脸?确实,二郎山有阴、阳不同的二张面孔。山东坡是阴山面,山势徐缓,多雨多雪,植被丰茂。山西坡是阳山面,山势大起大落,高山峡谷壮观,然而触目荒凉。长年高海拔阳光烤晒,干燥风沙抽打,岩石沙化,树木难以扎根生长。伏地的草呈枯颜褐色,火燎过似的。耐旱的仙人科植物倒是长势良好,给人误入热带地区的错觉。有人形容二郎山,如粗砺强壮的康巴汉子,一边裹着厚厚皮袍,一边裸着黝黑臂膀,站在川藏线上迎来送往。

时隔十年,再过二郎山,我一路留心,想再见某些旧时景物,唤起记忆深处的熟悉感。很遗憾,望酸了眼睛,扭痛了脖子,我也没看到。我全然忘了,此路不再是国道318线,而是2016年建成通车,雅安到康定的雅康高速公路。

大山重重复叠叠,隧道多得难以记清,构成绵延百里的隧道群。车像在群山腹部穿行,才出洞口瞥见一小片青天,转瞬又被隧道吞进去。新开凿的二郎山隧道,洞口下移到山脚,降低海拔七百多米,进一步缩短了里程。一万三千四百米长的隧道里,八万个LED灯装饰顶部,夜空、蓝天、红叶、五星红旗等图案,交替出现,七彩斑斓,如梦似幻,分明是在时空里穿梭呢。十多分钟后,西出隧道口,面前已是大渡河畔,伸手可掬水,抬腿可濯足。

这就过了二郎山?年轻同伴一脸茫然,怔怔地问我。

我望着眼前的大渡河,在峡谷底左冲右突,咆哮不绝,又回望被抛在身后的二郎山,情绪难以言状,挥不去心中的失落感。天堑化坦途,翻越二郎山变成了穿行二朗山,丢了无限风光,更无惊险离奇。蜀道难,隐进李白的诗句。现代科技压缩时空,给人提供便捷、安全出行方式,解脱了劳苦,却剥脱了躬行体验的滋养。从肉身到精神,人类会不会越来越矮化?

过了二郎山,就是藏区。等候在隧道口接待的当地朋友,按藏族风俗,给远方客人献上洁白哈达,表达友谊。

 

 康定迷情

夜宿康定。

跑马山下这家酒店,有个特别煽情的名字:天路情谷。其实,这只是一家普通三星级酒店,名字煽情而已。

傍晚,我在康定城闲逛。小城坐落在一条峡谷里,绵延十多里,称它情谷还算恰当。折多河翻卷着雪白浪花,在万家灯火中穿流,散发着刺骨寒气。从折多山吹下来的风,饱含冰雪味,抽打驱赶着河水。夏天了,这里却枕眠在冬梦里,前天还下过一场雪,山顶戴银盔,山坡披银甲,夜里温度仅有几度。我一身单衣薄衫难御寒,但《康定情歌》的旋律一直在耳际萦绕,心头热乎着呢。情歌大道、情歌广场、定情酒店、情缘咖啡厅等,小城无处不含情。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影下,寻情的游人摩肩接踵,那份迷离扑朔的热闹,也叫人难舍。

站在情歌广场,看着夜幕下纵情歌舞的人们,我想起那个人。他曾经来过这里,携手情侣,上跑马山,下折多河,看云赏月,流连古城。离开康定,告别心上人,他留下一曲《跑马歌》。他走了,走得很伤心,红尘茫茫,从此消声匿迹。更名为《康定情歌》的《跑马歌》,却响遍川西高原,传唱五湖四海,载人宇宙飞船还带到太空,被美誉为宇宙情歌。康定,川西高原这座千年古城,茶马古道重镇没红,设康定府没红,设西康省政府没红,却被一支情歌唱红了。

作歌者谁?上世纪九十年代,《甘孜报》悬赏万元寻找作者。李依若,长着一颗大鼻子的情圣,死而复活,出现在公众视野。

李依若,四川达州宣汉县马渡乡人,家境富裕,一生搜集、整理、创作了大量民歌,尤以《康定情歌》《苏二姐》《跟着大阳一路来》著名于世。1929年,他在成都中法大学读书,爱上了漂亮的李英。李英是他同学,康定人。于是,执子之手,同游康定。高原古城的秀美风光,催熟了他的爱情,也催生了他的创作激情。他借鉴家乡流传的“溜溜调”,写下了《跑马歌》。同姓咋能结婚!家人强烈反对,断了供济,靠亲友支助他才完成学业。一对有情人,劳燕分飞。更可悲的是,极左思潮下,才华横溢的音乐家、诗人,含泪将创作手稿全部付之一炬。

和众多游客一样,我也是被《康定情歌》吸引来的。走在灯红酒绿的街上,我感觉一个情字,像团团粉红色迷雾,把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完全遮蔽了。事实上,康定是川藏咽喉、交通枢纽,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以藏族为主,汉、回、彝、羌等多民族在此聚居,多教派在此融合,形成了康巴藏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许是身处二千七百多米高海拔的原因,第二天清晨我很早就醒来。推窗望城,云遮雾罩,聚散不定,城在虚无缥缈间。透过云雾远眺,环城皆山,折多山、海子山、葛大山等,雪山多雄峙,更有蜀山之王贡嘎山,冰峰若剑,刺破青天。

太阳、月亮和彩云是康定的吉祥三宝。《康定情歌》传唱开后,溜溜的山、溜溜的云和溜溜的大姐,成了康定的爱情三宝。来康定的人,都会上跑马山,吼二句李家大姐人才好,以释激情。我没有上跑马山。当代功利催生的旅游景区,多叫人败兴,估计跑马山也不会例外。我不愿想象精塑于心里的美,被实景碎一地。我远远打量它,它也打量我。我们相互对视,像李白望敬停山,相看两不厌。我的疑虑如雾样升起,你还是那座跑马山?它似乎也问我,你来这里干吗?

当地朋友带我们游览康定新城。新城在折多河上游东岸,受窄逼地势所限,楼房依山而筑,阶梯般步步高升,统一而规范。楼房总有地方被涂成藏红,或边框或楼腰或墙脚或墙顶,还绘有藏式几何图案。街道不宽,比起山下老城,就堪称宽广了。市区行人少,车辆也不多,有些冷清。新城中央偌大的情歌公园,犹如一幅丹青长卷,从山腰垂挂下来,延至折多河畔。显然,这里是新城中心。

我视线向北,落进山谷底的老城。比较而言,我更喜欢老城,虽然狭窄、拥挤、有些零乱,但人间烟火,藏风藏味,历史沧桑,足以养人精神。

不远处的山间,寺庙恢宏,尖顶闪耀迷人金光。山风猎猎,吹动七彩经幡。我仿佛听到簌簌响声,隔空从佛国传来,心神为之肃然。

我忽然想到,且很想知道,那位大鼻子情圣、情歌王子,有没有去佛前,许下自己的心愿?

 

 冰雪折多山

离开康定,车行驶在国道318线上。

这条成都通往拉萨的川藏公路,全程二千多公里。它处在神秘的北纬30°线上,集草原、丘陵、盆地、山区、高原五大地貌于一线,被誉为中国最美景观大道。踏上这条天路,壮行远方的豪气顿生。

从康定城出来,西行途中,不时见到骑行者身影,身体裹进装备里,大虾样弯腰弓背,蹬车疾行。更有徒步跋涉者,背负行囊,不紧不慢悠行在天地间。安坐在车里,也算壮行?我自愧弗如,自惭体弱,壮行远方的豪气烟消云散。

不久进入折多山峡谷。山从人面起,云傍车边生。折多山海拔比二郎山高出约二千米,险峻仅次于二郎山。西接高原隆起地带,雅砻江长流,东连高山峡谷,大渡河奔涌,北连阿坝藏族自治州的大小金川,南望蜀山之王贡嘎山,是重要的自然气候分界线。二郎山隧道贯通,天堑化坦途后,折多山的险要凸显,成为最具挑战性的高山。国道318线由东向西,要翻越四季风雪弥漫的折多山垭口。

折多,藏语弯曲的意思。不过折多山,不知川藏线艰险。山高谷深,路面狭窄,气候恶劣,雨雪不断,泥石流、塌方等防不胜防。汽车司机提起折多山,摇头叫痛。升级改造后的国道318线,平整、宽敞,不复往日艰险。即便如此,弯道仍特别多,有的路段像长绳折叠起来,扔在山坡上,山坡既高又陡,若刀斩斧劈。车在高山深谷盘旋绕行,恰似困兽急于挣脱险境。跟二郎山阳山面差不多,山上植物稀少,风化的岩石裸露,偶尔见高山杜鹃,在悬崖峭壁吐艳,游人必定大呼,视为珍稀。云雾有的塞满山谷,白茫茫如湖水;有的缠绕山腰,被风驱赶,匆忙中使出七十二变,变出诸多奇形怪状;有的笼罩山巅,给人云深不知处的神秘感;有的在车窗外飘,丝丝缕缕,团团块块,仿佛伸手可以抓一把。远处的雪山冰峰,不时在山垭口或山壑口现身,探头探脑打量几眼,又匆忙隐去。沿途的观景台,都会看到游客流连的身影。

不知倒了多少拐,绕了多少弯,终于爬上折多山垭口。夏天了,折多山还是一派严冬景象,山头积雪皑皑,山坡残雪斑斑。好在天晴,但阴云沉重,挤压着天空,随时都会化着雨雪掉下来。寒风不时卷起残雪,扑打在人脸上,驱赶我们似的。七色经幡似乎也畏寒,在风中抖抖索索颤栗。

山垭口不宽,几百米长,公路由东向西。北侧是露天停车场,停满各地牌照的车;山坡上,一道巨大的祈愿墙矗立,墙上用汉藏双文写满了“吉祥如意”“一路顺风”“扎西德勒”等祝福文字,也有“折多西望”“畅想天路”等诗意文字。南侧有一小广场,中央立巨石,石上红字标明这里海拔是四千二百九十八米;山坡上,经幡簇拥的高大佛塔侧,一条长长的石梯,两边扶栏挂满经幡,宛若通天的七彩天梯,从冰雪覆盖的山巅垂下,引渡游人。

我跟随游人,拾级而上。高寒缺氧,呼吸不畅,纵有万千激情与活力,都被无形遏制,难以施展,行动特别费劲。登梯者走走停停,歇气,缓劲,调匀呼吸。我也不例外,头晕、胸闷、气喘,诸多不适,高原反应症状凸显。

山腰设有观景台。站在观景台上,俯看山下来时路,刚才经过的迆逦盘旋的长峡谷,被乳白云雾塞满,茫茫云海间,仙山缥缈。抬头南望,连绵不绝的大雪山横亘天边,银装素裹,一派北国冰雪风光。高高低低的雪山峰冰,被阳光擦亮,熠熠生辉。其中一座冰峰超越群山,刺破云表,银光闪耀,以王者的姿态,异世独立,无与争锋。那就是蜀山之王贡嘎雪山,以海拔七千五百五十六米无出其上的高度,昂首擎天,统帅群峰。在王者周围,一百多座海拔五千米以上的雪山冰峰,环绕簇拥,匍匐脚下。雪山冰峰之间,海螺沟、燕子沟、靡子沟等,大小冰川若银练垂挂,难以计数。

贡嘎山藏语意思是白色冰山、最高雪山。上世纪二十年代,来中国游历的美籍奥地利探险家、植物学家约瑟夫·洛克,曾认为贡嘎山是地球上最高的山。登临绝顶,俯瞰大地,万里雪域,尽收眼底,吸引了无数心怀征服野心的攀登者。然而,登顶贡嘎山谈何容易,它远比珠穆朗玛峰难征服,除了地质结构复杂等原因外,相对高差达五千多米,地球上绝无仅有。雄兴万丈的攀登者们乘兴而来,要么败兴而返,要么长眠冰天雪地,成功者寥寥。

面对天赐圣山,我心中只有敬畏。

又瞥见路边有宝塔状石堆。堆砌者若不心怀虔诚,绝不会堆砌得如此精巧。在藏区,这些用小石块堆砌的石堆随时可见,多出现在路旁、山坡。每见石堆,一连串疑团就会冒上我心头,是谁干的?表示啥意思?与宗教有关吧?

我向身边卖药材的藏民请教。他告诉我,石堆藏名叫多纳拉村,是敬奉山神的。从前往来茶马古道的力夫,都要捡一块石头堆上去,以示敬奉,祈祷路途平安。现在的游客,有些也会这么效仿。

我虽然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但还是拣了一块石头,恭敬地放在石堆上。

那是对大自然的尊敬。

 

 天上画廊

我承认,自己孤陋寡闻。虽然也偶尔挎着相机,奔走大自然,穿行光影间,却不知世有新都桥,那可是摄影家的圣地。

某天,摄影家熊伟从川西高原采风归来,邀我去他的香榭拉茶楼看片。一幅幅高原秋景,若绝世佳酿醉人,美得我伸长脖子缩不回来。那是我初闻新都桥之名,还从图上见识了它的百媚千娇。

翻越折多山垭口,西出折多山,隆起的川西高原,大起大落的高山峡谷消失,地势平缓多了。大地从川西平原边沿开始抬升,经过八百多里的努力,抬升累了,要停下来歇一歇。比高争雄的群山也累了,心平气和地躺下,山际线若美人胴体曲线,在茫茫天地间诱人地起伏着、蜿蜒着。云白天蓝,万籁俱寂。山谷地开阔得近乎放纵,草地绵延至天边,牦牛自由地放牧,藏居、寺庙、佛塔星落棋布,仿佛丹青高手画上去似的。山谷低处的小河,悄无声息地流淌,曲曲弯弯的流向,若柔美的音符动人地滑过。而在远处,雪山的身影时隐时现……宁静、安详、壮丽,一派塞外高原景象的新都桥,几乎涵盖了青藏高原的所有风景元素,难怪摄影家们对它特别痴迷。

我让司机慢慢开车,一路饱览秀色。

平原和山区已进入炎夏,地处三千三百米高海拨地区的新都桥,春天才姗姗迟来。春风吹过的地方,万物复苏。阳山坡上,牧草抢在各种野花之前,迫不及待地冒出嫩绿。春天似乎很愧疚,要弥补迟到的过失,停留在这里的时间特别长,从五月持续到八月。这期间,山野重披绿装,鲜花开满原野,到处五颜六色,一派灿烂、热闹景象。青稞作物也抓住这个季节,生长并成熟。

这里几乎没有夏天,春天直接就过度到了秋天。八月底,吹过山谷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桦树叶子开始变黄,由桔黄到金黄,再到红黄,喝醉了酒似的。秋天,是新都桥最美的季节。阳光从高天云缝漏下,洒在丰腴的广阔草原,照亮弯弯的河水,以及河滩上的桦树林,光影绚丽,多姿多彩。这时节,手中相机随便对准哪里,闭着眼睛按下快门,都会收获美图。

我们在一座喇嘛寺庙外停车观景。寺外一座高大而又金碧辉煌的转经筒,身影在阳光下闪耀着神圣金光。那是我见过最大的转经筒。转经筒上刻的藏文经咒和图案我虽然不懂,但我清楚,虔诚地念诵六字真言,转动转经筒,那是对佛的恭敬,可得脱轮回之苦。

我伫立在转经筒前,忽闻钟声从寺庙里响起,在草地上荡开,在群山间回响,顿时有种天地悠悠的感觉。一群喇嘛从寺庙里出来,宽大的红衣飘飘,飘出肃然气氛。那是一群年轻人的身影,有着一张张光鲜的面孔。我不由自主地退让路边,看着他们说说笑笑,从我面前陆续经过,转过一道红墙,一一隐入红墙之内。

我握着的手机,打开了摄影功能,却忘了拍照。

最后出来一位上年纪的喇嘛。他告诉我,游新都桥你们来早了,秋天来景致最美;不过,酒店要提前预订,不然找不到地方住,价格也会比其它季节贵得多。

其实,造物赋予大自然美,各个季节有各自的美。在我眼里,眼下新都桥够迷人了。这里没有所谓的景区,连绵十多公里,处处令人流连忘返;也没有标志性景点,山峦、草地、河流、桦树、藏居,无不景美;尤其是造物将这些风景元素配搭在一起,相互映衬,真是美不胜收。天很蓝,如处子的纯净目光,叫人不敢轻狂,不敢放肆。白云很低,擦着山头飘,仿佛眷恋人间的仙子,随时都可能降落下来。藏居虽然隔得老远,也会闻到糌粑、青棵酒、酥油茶、牦牛肉的香味。桦树、白杨树一身新绿,笔挺地站在路边,夹道欢迎人似的;或沿河岸生长,追逐水流,去向远方;或围绕村落,绿荫撑起安宁与祥和。

新都桥是康定下辖的一个镇,藏语又名东俄罗。东俄罗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万能的度娘也说不清楚。我知道新都桥还有一个藏语名字然昂卡,汉译意思就是五羊镇。五羊镇这个名字,源于一个美丽传说。

当年文成公主入藏,路经新都桥,被这一带的美景所迷,感觉如同挂在天上的画。细心的公文观察土地,见土质与众不同,细腻且粘稠,便存下一个念头,今后西藏修庙宇,一定来这里取土。后来修建布达拉宫,公主果真派五只神羊来这里驮土。在西藏大昭寺墙上,至今还有五羊驮土的壁画。

至于新都桥现在这名字,源自藏区解放后,修建的那座新都大桥。

国道318线行到新都桥,分为南、北二条线路,通往西藏。当年文成公主入西藏,走的哪条线路?北上,还是南下?

 

 松茸之乡

从新都桥驱车南下,进入雅江县。

雅江地处青藏高原边缘,甘孜藏族自治州南部,发源于青海巴颜喀拉山南麓的雅砻江,由南向北流经县境,因而得名雅江。境内雪山、寺庙、草甸、湖泊等多着呢,还有长达一百八拾七公里的茶马古道,五处茶马古道驿站遗址。然而,雅江却是一个被人忽略了的地方。行走川西高原奔赴朝圣路上的人们,一般都不大关注它,更不会在此停留。直到一种神奇的植物被爆炒走红,人们的目光才投向这里,重新打量这片丘状高原山区。

太阳西斜,时间尚早,雅江朋友带我们去见识那个神奇植物——松茸。

车在一条谷底行驶。从车窗望出去,高山峡谷全被茂林覆盖。我在手机上打开卫星地图,苍凉的川西高原,唯雅江这一片与众不同,呈墨绿色,森林覆盖率极高。行约二十公里,来到了八角楼乡日基村。这里建有松茸产业园,出产的食用菌远销各地,最珍贵的菌,当然是有菌王之称的松茸。每到出产季节,日本、韩国人也不远万里赶来收购。

大书“中国雅江松茸产业园”的巨型广告牌,矗立在国道318线公路边。四面高山,郁郁葱葱,一座座藏式建筑依山而建,粉红屋顶和藏红墙边,在绿色中格外抢眼。神奇的松茸,就出自那些高山的老林里。这里是中国松茸四大产区之一,被中国食用菌协会命名为“松茸之乡”。

产业园园主带我们在园区参观,各种食用菌让我大开眼界。猴头菇、杏鲍菇、平菇、香菇等,就是不见松茸。我问起松茸,他带我们来到冷库储藏室,让工作人员打开巨大的冷藏柜门,取出一个纸箱打开,一朵朵白色松茸呈现眼前。说实话,无论形态还是颜色,这菌王都并没有传说的那么神奇,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美。我们七嘴八舌,弄得主人一时难以应答。待我们安静下来,他才有条不紊地道来。

目前,世界上还无松茸人工培植的先例,只能在野外天然生长。松茸对生长环境非常苛刻,必须同时具备三方面条件:一是要在寒温带海拔三千五百米以上的高山原始森林,没有任何污染,也不能人为干预;二是要有充足光照,只有阳山面才可能生长;三是要有树龄五十年以上的老松树,与柏、栎等杂木组成的自然混生林里,才可能生长。松茸产量稀少,弥足珍贵,更重要的还是它的药用保健价值,日本人最早发现。相传广岛被原子弹轰炸后,唯一存活的多细胞微生物,是不起眼的松茸。这一发现引起了科学界高度重视,进一步研究发现,松茸不仅有抗辐射,还有抗癌、强精补肾、健脑益智等多种功能,由是被奉为神菌。 

园主还告诉我们,松茸生长过程极其漫长。简单地说,分四个阶段:孢子形成菌丝,菌丝形成菌根,菌根孕育生长出松茸,松茸再散播孢子,整个过程需要五至六年。

我等凡夫俗子,很难想象微观世界的事物,只有科学家借助高倍显微镜,才可能为我们揭开生命的奥秘。不过,我还是乐于展开想象的翅膀,飞越松茸生长的漫长历程。

一支松茸衰老时,散播出四百亿个孢子。孢子随风飘啊飘,寻找生命的乐土。只有落在混生林松树根系下的幸运儿,才可能存活。雨露携带孢子潜入土壤,吸收养分,生长出菌丝。菌丝日积月累逐渐增多,形成菌根。菌根处长出一支子实体,那就是松茸。松茸七天长成熟,成熟后二天就衰老了,开始新一轮循环。

从产业园出来,雅江朋友带我们参观附近的乡村酒店。随着“松茸之乡”名声鹊起,雅江的旅游业也迎来了新的契机。

酒店主人名叫八斤,个高,体胖,穿牛仔裤、横条纹体恤,一顶窄边草帽下,黝黑脸庞宽大,眼睛不大却有神。见客人神情疑惑,不等我们开口,他便主动解释名字的由来,出生时体重八斤,所以取名八斤。藏族人有以婴儿出生时体重取名的传统,我们少见而多怪。

酒店也坐落在国道318线公路旁,一座三层高的藏式建筑。大门低矮,也不向公路。内装全用原木,生态自然。客房简洁,家具一律木制。客厅、餐厅和厨房贯通,成大型室内公共场所,装饰繁复,四壁和天花板全是藏式风格绘画,动物、花卉、文字等,色彩艳丽,内容丰富,充满吉祥和喜庆气氛。

我邀请八斤合影,他很乐意,也很高兴。

我说,等松茸收获季节,我来雅江,就住你的酒店。

非常欢迎,带家人一起来吧,八斤说;那时,日基村就不再叫日基村,改名松茸村了。

 

 高原之夜

辞别绿色雅江,继续西行,海拨高度渐升,川西高原又呈现出荒凉景象。

一百多公里后,到达理塘县城,那是全球海拨最高的县城,海拨四千零一十四米。国道318线横穿县城,西向拉萨。在县城东边,我们离开这条北纬30°神秘的景观大道,驶上理亚公路,南下稻城亚丁。

低矮的山峦谦卑地退到远方,让出广袤无垠的草坝。理塘藏语称勒通。勒意为青铜,通意为平坦的草坝,勒通就是平坦如铜镜的草坝。眼下的大草坝,风化的沙石遍地裸露,惨淡的灰白色主宰大地。野草毫无生气,仍顽强存在着、坚守着。由于高海拨,大地还沉睡在寒梦中,要等到七月才会醒来。那时候,草将荒原染绿,花把高原装点。

抵达稻城,车进加油站加油,我下车溜达。向晚时分,高原的阳光仍炽热灿烂,照亮安静的稻城、蓝色的稻城河。天空蓝得可以照见大地,云朵把身影投在大地上。公路与稻城河之间,是一片沙滩地,被阳光吸干水分的河沙泛白,植物稀稀拉拉,显得特别寂寥。公路边的祥云雕塑上,写着“金珠湿地公园入口”字样。一对年轻人搂抱亲热,旁若无人。我远远关注他们,心里隐约有些异样,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厌倦。

稻城是四川边城,再往前就出省了,西南是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稻城古名稻坝,如果按汉语顾名思义,理解成种稻谷的坝子,那就错了。稻坝藏语的意思,是山谷沟口开阔之地。事实上,这地方确实又与稻谷有关系。光绪三十三年,这里的人们试种稻谷,改名稻成县,预祝种稻成功的意思,后来干脆改为稻城。

这座高原小城海拔不低,三千七百五十米,仅次于理塘县城。城市布局在稻城河南岸,楼房多为三四层藏式风格建筑,六七层就是高楼大厦了。街道纵横如棋盘,整洁有序。亚丁博物馆是最宏大的建筑,配套有六千多平方米的雪山广场。显然,这是稻城的中心。黄昏时分,人们汇集到雪山广场,在音乐中翩翩起舞。

高原的天黑得晚,入夜也比较亮。这是一座安静的高原小城,没有人声喧哗,没有汽车轰鸣,几乎听不到市声。天上的星月在安静中格外明亮。夜色透明,仿佛罩了一层薄纱。

尽管高原反应折磨人,服了红景天也不见效,太阳穴胀痛不已,我还是走出宾馆,跟随三三两两的人群,穿街过巷,来到雪山广场。

广场聚集了不少人,穿各色各式服装,操着各地语言。歌舞初始,多是本地藏族人踏歌起舞,围观者众,多是游客。随着音乐舞蹈逐渐热闹,观众的激情被点燃,陆续加入舞蹈队伍。音乐一变,舞蹈者自觉形成一列,如长龙摆舞,不断吸入舞者,舞者越来越多,直至首尾相衔。音乐再变,舞者转身向内,伸开双臂,手拉手成大舞圈。音乐舞蹈压缩了时空,融化了隔膜,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论你是哪个民族,不论你来自何方,也不论认识与否,只要你张开双臂,伸出双手,就会触摸到另外的手,相视一笑,情融于中,手拉手欢舞乐蹈在一起。

拉我手的两只手,一只是藏族姑娘的手,一只是汉族小伙子的手。藏族姑娘的手柔软如绵,汉族小伙子的手坚强有力。小伙子三十多岁,热情开朗,嘴自然闲不住,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和我交谈。他是来自成都的游客,带着老婆和孩子,自己驾车,千里迢迢来稻城亚丁,见识地球上最后的净土香格里拉。

踏足这座高原小城稻城,谁不是奔香格里拉这片净土而来呢。

月光星辉下,群山静谧如佛,歌声缈缈遏云,舞影翩翩如幻。高原小城的夜晚如此美妙,我不忍舍下去睡觉。

 

                          人间净土

稻城到亚丁一百多公里地,途经香格里拉镇、亚丁村。亚丁,被誉为香格里拉之魂,水蓝色星球上最后一片净土,是我们川西高原之行的最终目的地。

提起香格里拉,绕不开二个人,一个是发现者,一个是传播者。

英俊儒雅的约瑟夫·洛克,一身西装革履,怎么看都不像探险家,植物学家也许更符合他的形象。上世纪二十年代初,这位美籍奥地利人来到中国,考察植物,探险地理,浪迹西南二十余年,踏遍壮丽雄奇的雪山冰峰。他把拍摄的照片、撰写的一系列文章,发表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轰动了西方世界。

大西洋彼岸的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看到这些照片和文字时,脑海里诞生了一个新名词——香格里拉。根据这些素材,他创作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虚构了喜马拉雅雪山深处一片乌托邦式净土。那是他的香格里拉,也是人类共同的香格里拉。小说刮起一股香格里拉旋风,人们纷纷踏足西藏、尼泊尔、印度、喀拉昆仑及中国的东部藏区,寻找香格里。

香格里拉是什么意思?汉语是世外桃源,藏语是心中的日月,英语是遥远迷人的地方,法语是人间仙境,西班牙语是天堂,总之,是人类的理想之地。香格里拉在哪里?小说不是地理书,不是历史书,是浪漫主义的产物,不对现实负责。大半个世纪来,人们苦苦寻找香格里拉,不得其结果,但寻找热度有增无减。

19979月的某天,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下辖的中甸县,突然更名为香格里拉市。香格里拉是虚拟地,怎能够化虚为实呢?一时舆论大哗,丽江市、怒江州、稻城县、西藏等地纷纷不服,都认为自己才最有资格称香格里拉。但木已成舟,谁都无可奈何。稻城县随即将辖下的日瓦乡,更名为香格里拉镇,算是亡羊补牢。

现在的香格里拉镇,已是著名旅游小镇。群山脚下,弹丸之地,旅馆、饭店、酒吧、超市等密布。空地上停满了车,南腔北调的游客涌来,热闹如赶集。

香格里拉镇只是个游客驿站,前往亚丁景区还有三十六公里,必须换乘景区观光车。景区门票加车票二百六十六元,几位大爷、大妈连声抱怨太贵,却又忙不迭地掏腰包。观光车绕来绕去,经过十多道弯拐,爬上小镇南山顶,却见更大、更高、更多的山峰横在眼前。雪山在群山间时隐时现,勾引游客似的。

亚丁村坐落在山间一块台地上,二十多户藏居人家,散落云雾深处。观光车从小村中过,见家家户户装饰一新,餐饮、住宿、导游类招牌,特别醒目,随处可见。小院里撑开遮阳大伞,伞下置桌椅、茶具,随时准备迎客。

过了亚丁村,沿着一条山谷上行数公里,到达香格里拉核心景区。观光车吐出游客,调头而去。我站在景区山谷口仰望,见三座巍峨雪峰成品字形耸立。南峰降边央、东峰夏纳多吉,海拔同为五千九百五十八米,北峰仙乃日最高,海拔六千零三十二米。三座壮丽雪峰,在藏传佛教中都是神的化身,仙乃日是观音菩萨,降边央是文殊菩萨,夏纳多吉是金刚手,统称念青贡嘎日松贡布,意思是终年积雪不化的三座护法神山,众生朝圣积德圣地。

雪峰在望,神仙招手。要抵达神的面前,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谷口海拔三千多米,缺氧感觉明显。每向前迈进一步,都意味着海拨升高,高原反应加重,越行越吃力。一般人走几十米就停下歇气,抱着氧气瓶吸氧。当人从云雾中费力地钻出来,阳光早就等着烧烤你。高原的阳光不仅烫似火,还具有穿透力,落在身上除了灼痛,还有针扎般的疼痛,这几天我算领教够了,胳膊晒得黑如烧火棒,额头和脸晒脱皮,手抹汗水,一把皮屑。

雪峰之下,冰川似披在神山上的洁白哈达,瀑布垂挂悬崖放声歌唱,森林安静地沐浴阳光,草甸铺开宽广的绿毯,溪流在低处婉转流淌,翡翠色的海子犹如天真少女睁大梦幻般的眸子……

这真是大半个世纪以来,人们千辛万苦寻找的香格里拉?

我又一次想到《消失的地平线》那本书,书中的香格里拉美丽、宁静、祥和,不染尘埃;更重要的是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纯洁如高原的蓝天白云,人们往往忽略了后一层意思。从寻找香格里拉,到争夺香格里拉,约瑟夫·洛克没想到,詹姆斯·希尔顿也没想到吧。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存在一处香格里拉。闹市中的窝居,山间的茅屋,水岸的院子,楼顶的花园……心怀美好和善良,立地就是香格里拉。

游人如蚁,在栈道向上爬行,那么艰难,却又那么执着,义无反顾。

我望着他们,感觉无比沮丧。当人的双脚踏进这里,水蓝色星球上就不再有净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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