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龙云
网站用户
清风过小园，花木激动。腊梅树哗啦啦，绿叶相互拍击，鼓掌欢迎谁似的。
独坐阳光茶室，我抿了一口茶，抬起头来，蓦然发现腊梅树上有一个鸟窝。没错，是鸟窝！若不是风吹开树叶，我还发现不了。我佩服鸟儿聪明，会选地方，小园中腊梅树最枝繁叶茂。但它们忽略了一点，离人太近，人是最危险的动物。
有鸟儿来小园安家，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我辛勤打理小园的嘉奖。每天都有鸟儿光顾小园，斑鸠、布谷、画眉、麻雀、水鸦雀等，还有的我叫不出名字。它们觅食、唱歌、闲逛，见人就畏惧而飞走。我希望鸟儿留下，筑巢安居，把小园当成我们共同的家，而不是过客，户外桌椅上拉几粒鸟粪，留作纪念。初春，我网购了二个鸟窝，一个椰子壳做的，吊在腊梅树上，一个防腐木做的，挂在墙上。很遗憾，至今没有鸟儿领情。椰子壳鸟窝近在咫尺，鸟儿为什么弃而不用，不辞辛苦自己筑窝？难道以为这是人设的陷阱？
我禁不住好奇，搬来梯子，抵近观察。鸟窝筑在腊梅树顶部，离地近三米，外观粗糙、丑陋，草茎、草叶纠缠，参差不齐。鸟儿都是建筑大师，这鸟儿显然不配。我探头看窝内，立马改变了之前的看法。窝内呈深杯形，编织细腻，四壁光滑，非能工巧匠不能为。窝底四颗鸟蛋，蛋壳表面现腥红纹理，美丽可爱。
忽闻鸟声急促、尖厉，只见二鸟上下翻飞，不离我左右，欲扑欲啄。原来是白头翁，小园的常客，不太惧人。此鸟性喜鸣叫，尤其获得美食、呼朋引类时，鸣声悦耳动听，宛若天籁之音。架上葡萄和树上石榴、无花果等，它们比我享用得早，也享用得多。二鸟头上白羽一明一暗，明者雄鸟，暗者雌鸟，是鸟夫妻。它们情急的样子，摆开的架式，显然下定决心保家卫窝，不惜一战。
我慌忙溜下来，收梯撤退，躲进书房门后偷窥。平息了愤怒的鸟夫妻，飞到窝前查看，见并无异样，方才放心。雌鸟进窝孵蛋，雄鸟站在高枝，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警惕守护，不时发出几声鸣叫，向我示威似的。
小时候我喜欢爬树掏鸟窝，唯有堂前燕窝不敢掏。母亲视燕子为吉祥鸟，年年衔泥来筑窝，生儿育女。每天扫地，我都得清理地上燕子粪，非常讨厌。听到窝里乳燕呢喃，我心生不轨意，端来高板凳，斗胆爬上去掏燕窝。窝大口小，小心伸手进去，还没有摸到乳燕，窝就轰然垮塌，泥丸满地，乳燕哀鸣。这下闯大祸了，母亲怎肯放过我。她骂我手贱，打我小手。我咬紧牙关，默默忍受惩罚。燕子夫妻飞来窜去，不停地伤心叫唤。母亲说，你听，燕子骂你呢。我不信，它们骂啥？母亲说，它们骂你小混蛋，没吃你的，没穿你的，也没招惹你，毁我窝干啥？我惊诧不已，难道她像古人公治长一样懂鸟语？我越听越感觉像她说的那样，后悔不已。那以后，我不再掏鸟窝。
小园有鸟窝，我们自觉约束行为，走路蹑手蹑脚，说话轻声细语，尽量减少腊梅树下活动，怕惊吓了鸟儿。天气晴好，我和家人在阳光茶室喝茶，观鸟、谈鸟、听鸟歌，乐而忘俗忘忧。鸟儿也观察我们，一只窝里，一只枝头，叽叽喳喳，不知是不是也在谈论人。人鸟相伴，相安无事。腊梅树下有洗漱盆，我试着小心翼翼过去，接水、洗手、洗杯。鸟儿离我头顶尺许，并没有飞走，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希望获得鸟儿的信任，用盆塞堵住洗漱盆下水口，留了清水给鸟儿。
这天，妻急趋入书房，拉我出来看鸟。雌鸟在窝里孵蛋，雄鸟觅食回来，正给它喂食。它们小脑袋紧挨，二嘴亲近，食物从一张嘴度进另一张嘴。妻胳膊捅了捅我，看人家，对老婆多好啊！
忽一日，小园鸟声大作，嘈杂热闹。我们挤在门口，探头往外看，墙头、栏杆、树枝、花盆，到处都是白头翁。我心里纳闷，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妻手指鸟窝，快看那里！鸟窝里传出雏鸟叫，声音尖细、乳声奶气。原来，雏鸟破壳出生了。鸟夫妻站在窝沿，忙着给它们喂食。群鸟围绕，拍翅唱歌，喜气洋洋。雏鸟们伸长的脖子、昂起的小脑袋、尖尖的长喙，无不酡红透明，小嘴大张，接受食物。妻动情地说，添了鸟宝宝，三姑六婆都赶来庆贺呢。
多了四张小嘴吃喝，鸟夫妻往来频繁，更加忙碌。我找来一个花盆底盘，放入碎饼干，搁在鸟夫妻往来必经的女儿墙头。一天、二天、三天，碎饼干如故，只有几只蚂蚁闻香而来。我心头疑惑，不吃嗟来之食，难道是鸟中君子？妻上网查，才解开秘密，白头翁喜食昆虫、种子和水果，对饼干之类的糕点没兴趣。
羽翼渐丰，一只大胆的雏鸟，在鸟夫妻鼓励下，勇敢地离开鸟窝。它的尾羽还短短的，初次展翅，动作笨拙，从这枝头扑腾到那枝头，落脚时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鸟夫妻寸步不离，陪伴左右。另三只雏鸟也难禁好奇，先后离窝，出来练习飞翔。扑腾一阵子后，雏鸟们累了，聚在一树枝上歇息。它们边听鸟夫妻训导，边四下张望，逐步认识这个世界。
我们也在一旁鼓励雏鸟，飞吧，飞吧，你们是天空的精灵。
趁鸟夫妻外出觅食去了，妻拿着手机，悄悄靠近鸟窝，拍摄雏鸟。她需要几张雏鸟美图，发微信朋友圈。她不小心碰到树枝，一只雏鸟惊飞起来，落在葡萄架上，见入侵者就在跟前，又慌乱飞逃，窜过女儿墙头，向楼下滑翔去。妻懊悔不已，趴在女儿墙头往下看，哪里有它的影子。面对我的责怪、雏鸟们惊魂不定的鸣叫，妻来不及辩解，风急火燎下楼寻鸟，怕它受伤，怕它飞不动，遭遇野猫野狗。过了多时，她才郁郁不乐地返回。她再次趴在女儿墙头，俯瞰楼下枝叶婆娑的玉兰树，说一定在玉兰树上，我听到了它的叫声。
鸟夫妻飞回来，忙着给雏鸟喂食物。妻见并无异常反应，说鸟儿不识数，雏鸟多一只少一只，不会被发现。我摇头不信，人总是自以为是；再说，毕竟少了一雏鸟，心头难安。我希望鸟夫妻察觉，去寻找那只雏鸟；希望它们听到玉兰树上雏鸟叫（如果雏鸟在玉兰树上的话），去帮助它、照顾它。
雄鸟见我们久候在旁，猜不透居心，几次飞过来驱赶我们。见我们并无去意，它停在离我们最近的枝头，严密监视着我们。我对雄鸟说，有一只雏鸟飞丢了，你知道么？快去找吧，它需要帮助。雄鸟歪着头看我，嘀咕二声，仿佛在问，你说什么啊？
第二天早饭后，我上楼入小园。小园出奇地安静，雏鸟们都飞走了，我心里某个地方仿佛也空了。
还没有入伏，天气就热得人难受，成都夏天也有酷暑了。我泡了一杯茶，慢慢喝，不时望一眼那只鸟窝。现在，那是一只空窝。
架上的葡萄成熟了，我搬来梯子摘葡萄。白头翁不吃饼干，却喜欢吃葡萄，先于我们品尝，熟一颗吃一颗，啄得七零八落。我们任由它们啄食，懒得给葡萄加网罩，或包纸袋。有鸟儿分享葡萄，不是很快乐的事么。
妻帮我扶梯子，拿果盘接葡萄。她对鸟儿念念不忘，仰头问我，鸟儿还会飞回来么？
我瞥了一眼那只空窝，说会飞回来的，这里曾经是它们的家。
是啊，谁会忘记自己的家呢。妻喃喃自语。她吩咐我，葡萄莫摘完了，留一些给鸟儿，它们回家来有吃的。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
清风过小园，花木激动。腊梅树哗啦啦，绿叶相互拍击，鼓掌欢迎谁似的。
独坐阳光茶室，我抿了一口茶，抬起头来，蓦然发现腊梅树上有一个鸟窝。没错，是鸟窝！若不是风吹开树叶，我还发现不了。我佩服鸟儿聪明，会选地方，小园中腊梅树最枝繁叶茂。但它们忽略了一点，离人太近，人是最危险的动物。
有鸟儿来小园安家，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我辛勤打理小园的嘉奖。每天都有鸟儿光顾小园，斑鸠、布谷、画眉、麻雀、水鸦雀等，还有的我叫不出名字。它们觅食、唱歌、闲逛，见人就畏惧而飞走。我希望鸟儿留下，筑巢安居，把小园当成我们共同的家，而不是过客，户外桌椅上拉几粒鸟粪，留作纪念。初春，我网购了二个鸟窝，一个椰子壳做的，吊在腊梅树上，一个防腐木做的，挂在墙上。很遗憾，至今没有鸟儿领情。椰子壳鸟窝近在咫尺，鸟儿为什么弃而不用，不辞辛苦自己筑窝？难道以为这是人设的陷阱？
我禁不住好奇，搬来梯子，抵近观察。鸟窝筑在腊梅树顶部，离地近三米，外观粗糙、丑陋，草茎、草叶纠缠，参差不齐。鸟儿都是建筑大师，这鸟儿显然不配。我探头看窝内，立马改变了之前的看法。窝内呈深杯形，编织细腻，四壁光滑，非能工巧匠不能为。窝底四颗鸟蛋，蛋壳表面现腥红纹理，美丽可爱。
忽闻鸟声急促、尖厉，只见二鸟上下翻飞，不离我左右，欲扑欲啄。原来是白头翁，小园的常客，不太惧人。此鸟性喜鸣叫，尤其获得美食、呼朋引类时，鸣声悦耳动听，宛若天籁之音。架上葡萄和树上石榴、无花果等，它们比我享用得早，也享用得多。二鸟头上白羽一明一暗，明者雄鸟，暗者雌鸟，是鸟夫妻。它们情急的样子，摆开的架式，显然下定决心保家卫窝，不惜一战。
我慌忙溜下来，收梯撤退，躲进书房门后偷窥。平息了愤怒的鸟夫妻，飞到窝前查看，见并无异样，方才放心。雌鸟进窝孵蛋，雄鸟站在高枝，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警惕守护，不时发出几声鸣叫，向我示威似的。
小时候我喜欢爬树掏鸟窝，唯有堂前燕窝不敢掏。母亲视燕子为吉祥鸟，年年衔泥来筑窝，生儿育女。每天扫地，我都得清理地上燕子粪，非常讨厌。听到窝里乳燕呢喃，我心生不轨意，端来高板凳，斗胆爬上去掏燕窝。窝大口小，小心伸手进去，还没有摸到乳燕，窝就轰然垮塌，泥丸满地，乳燕哀鸣。这下闯大祸了，母亲怎肯放过我。她骂我手贱，打我小手。我咬紧牙关，默默忍受惩罚。燕子夫妻飞来窜去，不停地伤心叫唤。母亲说，你听，燕子骂你呢。我不信，它们骂啥？母亲说，它们骂你小混蛋，没吃你的，没穿你的，也没招惹你，毁我窝干啥？我惊诧不已，难道她像古人公治长一样懂鸟语？我越听越感觉像她说的那样，后悔不已。那以后，我不再掏鸟窝。
小园有鸟窝，我们自觉约束行为，走路蹑手蹑脚，说话轻声细语，尽量减少腊梅树下活动，怕惊吓了鸟儿。天气晴好，我和家人在阳光茶室喝茶，观鸟、谈鸟、听鸟歌，乐而忘俗忘忧。鸟儿也观察我们，一只窝里，一只枝头，叽叽喳喳，不知是不是也在谈论人。人鸟相伴，相安无事。腊梅树下有洗漱盆，我试着小心翼翼过去，接水、洗手、洗杯。鸟儿离我头顶尺许，并没有飞走，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希望获得鸟儿的信任，用盆塞堵住洗漱盆下水口，留了清水给鸟儿。
这天，妻急趋入书房，拉我出来看鸟。雌鸟在窝里孵蛋，雄鸟觅食回来，正给它喂食。它们小脑袋紧挨，二嘴亲近，食物从一张嘴度进另一张嘴。妻胳膊捅了捅我，看人家，对老婆多好啊！
忽一日，小园鸟声大作，嘈杂热闹。我们挤在门口，探头往外看，墙头、栏杆、树枝、花盆，到处都是白头翁。我心里纳闷，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妻手指鸟窝，快看那里！鸟窝里传出雏鸟叫，声音尖细、乳声奶气。原来，雏鸟破壳出生了。鸟夫妻站在窝沿，忙着给它们喂食。群鸟围绕，拍翅唱歌，喜气洋洋。雏鸟们伸长的脖子、昂起的小脑袋、尖尖的长喙，无不酡红透明，小嘴大张，接受食物。妻动情地说，添了鸟宝宝，三姑六婆都赶来庆贺呢。
多了四张小嘴吃喝，鸟夫妻往来频繁，更加忙碌。我找来一个花盆底盘，放入碎饼干，搁在鸟夫妻往来必经的女儿墙头。一天、二天、三天，碎饼干如故，只有几只蚂蚁闻香而来。我心头疑惑，不吃嗟来之食，难道是鸟中君子？妻上网查，才解开秘密，白头翁喜食昆虫、种子和水果，对饼干之类的糕点没兴趣。
羽翼渐丰，一只大胆的雏鸟，在鸟夫妻鼓励下，勇敢地离开鸟窝。它的尾羽还短短的，初次展翅，动作笨拙，从这枝头扑腾到那枝头，落脚时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鸟夫妻寸步不离，陪伴左右。另三只雏鸟也难禁好奇，先后离窝，出来练习飞翔。扑腾一阵子后，雏鸟们累了，聚在一树枝上歇息。它们边听鸟夫妻训导，边四下张望，逐步认识这个世界。
我们也在一旁鼓励雏鸟，飞吧，飞吧，你们是天空的精灵。
趁鸟夫妻外出觅食去了，妻拿着手机，悄悄靠近鸟窝，拍摄雏鸟。她需要几张雏鸟美图，发微信朋友圈。她不小心碰到树枝，一只雏鸟惊飞起来，落在葡萄架上，见入侵者就在跟前，又慌乱飞逃，窜过女儿墙头，向楼下滑翔去。妻懊悔不已，趴在女儿墙头往下看，哪里有它的影子。面对我的责怪、雏鸟们惊魂不定的鸣叫，妻来不及辩解，风急火燎下楼寻鸟，怕它受伤，怕它飞不动，遭遇野猫野狗。过了多时，她才郁郁不乐地返回。她再次趴在女儿墙头，俯瞰楼下枝叶婆娑的玉兰树，说一定在玉兰树上，我听到了它的叫声。
鸟夫妻飞回来，忙着给雏鸟喂食物。妻见并无异常反应，说鸟儿不识数，雏鸟多一只少一只，不会被发现。我摇头不信，人总是自以为是；再说，毕竟少了一雏鸟，心头难安。我希望鸟夫妻察觉，去寻找那只雏鸟；希望它们听到玉兰树上雏鸟叫（如果雏鸟在玉兰树上的话），去帮助它、照顾它。
雄鸟见我们久候在旁，猜不透居心，几次飞过来驱赶我们。见我们并无去意，它停在离我们最近的枝头，严密监视着我们。我对雄鸟说，有一只雏鸟飞丢了，你知道么？快去找吧，它需要帮助。雄鸟歪着头看我，嘀咕二声，仿佛在问，你说什么啊？
第二天早饭后，我上楼入小园。小园出奇地安静，雏鸟们都飞走了，我心里某个地方仿佛也空了。
还没有入伏，天气就热得人难受，成都夏天也有酷暑了。我泡了一杯茶，慢慢喝，不时望一眼那只鸟窝。现在，那是一只空窝。
架上的葡萄成熟了，我搬来梯子摘葡萄。白头翁不吃饼干，却喜欢吃葡萄，先于我们品尝，熟一颗吃一颗，啄得七零八落。我们任由它们啄食，懒得给葡萄加网罩，或包纸袋。有鸟儿分享葡萄，不是很快乐的事么。
妻帮我扶梯子，拿果盘接葡萄。她对鸟儿念念不忘，仰头问我，鸟儿还会飞回来么？
我瞥了一眼那只空窝，说会飞回来的，这里曾经是它们的家。
是啊，谁会忘记自己的家呢。妻喃喃自语。她吩咐我，葡萄莫摘完了，留一些给鸟儿，它们回家来有吃的。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