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我小的时候,一到冬季,我们乡里细伢仔便喜欢踢毽子。一有空,无论伢仔妹仔,都各自拿着自己美丽的鸡毛毽子,来到村上的晒谷坪,相互炫耀:“我的最好,我爸爸做的。”“我的鸡毛最长最好看,是我爷爷七十岁寿宴那天杀的大雄鸡的毛!”……争执不过的时候,大家就摩拳擦掌地比试一番。于是,一个个双臂平伸,抬起右脚,有如金鸡独立,然后“咚咚咚”地踢起来。
啊,这可是顶带劲的游戏了。那么多彩色的毽子被轻轻地踢起来,弹到空中,翻腾着落下来,又被轻巧地接在脚背上、脚边上,甚至翻转的脚板上,再次被轻轻地踢起来。我们在毽子下跳着蹦着,毽子在我们中间舞着飞着,仿佛一束束炸开的礼花,又俨然一群美丽的山雀上下翻飞。每当踢到兴头上,我们便左右开弓,两脚交叉着踢,相互穿梭着踢;有时用肩膀接,用头顶,甚至连肚子、屁股都用上了。这时,气氛最热烈,便会有晒太阳的大人们过来观赏、喝彩、鼓劲;还有些玩心未泯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也会忘情地穿插到我们中间来抢着踢上一阵。这样,我们便踢得更欢了,也踢得更精彩了。踢着踢着,原本觉冷的身子,便悄悄冒出汗来,慢慢地全身感到格外舒服,热乎乎的。直到大汗淋漓,头上热气腾腾,直到谁家的母亲呼唤回去吃饭时,才一个个气喘吁吁,喜气洋洋地蹦蹦跳跳着各自散去。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生活简简单单,除了学唱样板戏,一、二个月在大队部看一场电影,就没有什么大众文娱活动。我们乡里孩子除了放牛、割猪草,随大人们田里土里滚之外,也没有什么好玩的。那些五颜六色的毽子便成了我们的最爱。它不仅便于携带,衣服口袋里可以放,书包里也可以放。而且随时随地都可以玩。我们放牛,便于山中洼地上踢;割猪草,就在田埂上踢。上学的路上踢,课间休息也踢。寒冷的日子里,坐在四面来风的素土地面的教室里,单薄的衣裤抵挡不了瑟瑟寒气,脚冷手冷,浑身微颤。听课的兴致全被过堂风吹跑了。一味竖起小耳朵等着下课铃猝然敲响。调皮的男生把一只脚一直踏在过道里,身子早就成了预备冲刺的弓状。铃声响起,全班同学风一般朝着前后两个门口奔出,涌向狭长的走廊。女生各自掏出色彩纷呈的毽子,甩开双臂,抬腿叮叮咚咚地踢起来。此时踢毽子,短短的十几分钟,只是为了暖和身子,不讲究技巧和节拍,只强调速度与强度,场面混乱无序,叽叽喳喳,欢笑声此起彼伏。时不时有淘气的男生冲入捣乱,这个伸手抢走一个毽子,那个伸腿挑一下女生的脚,嘻嘻哈哈,你喊我叫,一片欢快的嘈杂声。身上开始暖和起来,上课铃也嘀嘀嘀嘀响了,像一声号令,所有的毽子便立即消失了,过道也回归寂静。
其实,踢毽子真好。既是一项体育运动,也是一种游戏;既可健体,又可娱心;既活动了四肢,又锻炼了大脑。夏天踢毽子,可以发汗减肥;冬天踢毽子,可以祛寒防病。踢毽子是一项大众活动,老少咸宜,男女均可;同时,它成本低廉,简单易行。
如今,社会发展,科技进步,吃的、用的、玩的丰富多彩,孩子们的玩具也五花八门。尤其有了手机后,大人小孩爱不释手,看视频玩游戏,废寝忘食。小小的毽子自然难入法眼,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在城里,偶尔在公园或小区的某个僻静的角落里能见到极少数老人踢毽子,以此活动活动筋骨。更多见的是广场舞。在乡村,几乎见不到毽子的影子,更别说踢毽子的场面了。也许,若干年后,踢毽子只是人们一个久远的记忆,成为过去时代的一个小小的生活印记。可我还是希望踢毽子这种流传久远的民间活动能够传承下去,造福普通百姓。
直至现在,我总会时不时想起那伴随着童年生活的艳丽的轻飘飘舞在空中的毽子;想起那欢腾雀跃踢毽子的热闹场面;想起那一群与自己争先恐后踢毽子的小伙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