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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莫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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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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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玲回家

婉玲一大早就站在了安塞油田北4采油小站的门口。她抬头望着云层密布的天空,下了一夜的雨,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站盘踞在山顶,站在小站门口放眼望去,山峦叠嶂,沟壑绵延,山洼里扯起了一缕缕朦胧的烟雨。

她的心,在城市,一座距离这个偏僻的小站有五百多公里的城市。那儿有她的家,有她五岁的儿子。

一把雨伞,撑在了她的头顶。是杨欣。杨欣是她的徒弟,一年前大学毕业才分配到北4小站,今天刚刚出徒,可以独立上岗了。

玲姐,你怎么哭了?今天咱师徒俩应该高兴才对啊。杨欣递过一张餐巾纸给她。

她抹掉眼泪,看着眼前这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儿,有点不好意思。

想儿子了吧,自从我分到站上,你就很少回过家。

杨欣的话勾起了婉玲对儿子的愧疚,儿子长到五岁,她第一次承诺给他过生日,已向站上请好了假,却被一场雨挡在了这里。

杨欣劝慰她,十里山路已经被山洪封了,出不了沟,你还是回站上吧。

婉玲不说话,抬头望着天。云层有些骚动,雨还在飘着。

婉玲一家三口,天各一方。儿子和婆婆一个家,老公在油田一线蹲站一个家,她在北4站一个家。从儿子降生到现在,她和儿子相处的时间累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儿子见她像见到陌生人,直往她婆婆身后躲,冲着她喊“阿姨”。她的心像在滴血。

杨欣说,玲姐,我能理解。我刚来北4站的时候,上面领导就给我们新来的大学生说过,小站,是一种清苦寂寞的坚守。我当时不理解,现在我真正理解了。

婉玲叹了口气说,在油田,像我们这样默默奉献的人有千千万万。奉献就是实实在在的行动,有时候甚至会付出 生命的代价。

杨欣有点不解,生命的代价?

婉玲说,你慢慢会懂的。

杨欣看着婉玲,陷入了沉思,半天试探着问,那儿子后来叫你妈妈了吗?

风吹云动,雨渐渐小了。婉玲控制住情绪,只让泪水在眼圈里打了个转儿。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半年前。那次回家,她待了半月,整天陪着儿子去书店,游公园,看电影,儿子终于肯喊她妈妈了。可她的假到了,当她撇下高烧的儿子,返回北4采油小站的时候,她有点撕心裂肺的感觉。

杨欣没有说话,眼圈儿有点红。

……

雨终于停了。

婉玲提起行李,就要出沟。徒弟杨欣跟在她身后,拎着行李送她出十里山路。

天空阴暗,道路泥泞。两个人挽起裤腿,深一脚,浅一脚,一打一滑地相互搀扶着出沟。

走着走着,师徒两个人停了下来,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巡井时曾无数次经过的堤坝,现在已经没了踪影。

唯一的必经之路被山洪冲毁,婉玲蹲在地上抹起了眼泪碴子。

杨欣找来一根棍子,玲姐,今天就是有天大的困难,也要让你回家给儿子过个生日。

杨欣蹲了下来,要背着婉玲过河。婉玲不肯。河面开阔,足有百米的跨度。她不能让徒弟为她冒这个险。

杨欣说,玲姐你放心,我在南方长大,水性好,这河有多深,我心里清楚,前几天我还在坝里游过泳。没有十分的把握,我也不敢背你过河,不能拿你我的性命开玩笑。

婉玲还是不肯,咱们回站,明天回去给儿子补过生日。

杨欣站着不动,趁婉玲转身离开,他已经趟进河水,拄着木棍试探着过河。婉玲回头想抓住她,他已经趟出十几米了。

黄色的河水翻滚着浪花,淹没了杨欣的小腿,大腿,婉玲让他回来,杨欣头都不回,一直趟过河水,站在对岸向她打了个手势,又趟河折了回来。

就这样,徒弟杨欣背着师傅婉玲,摇摇晃晃地趟过了河,然后又把婉玲送到了小镇的车站。

婉玲要上车的时候,杨欣叫住了她,玲姐,把你这双泥鞋脱下来,我带回站上,换上你的高跟皮鞋。咱回家给儿子过生日,要喜庆。

婉玲听了徒弟的话,将一双泥鞋递给了徒弟杨欣。

晚上十点多,婉玲风尘仆仆地赶回家里,正准备给儿子过生日,她的手机响了,站长声音低沉地告诉她,杨欣走了!

走了?婉玲没有明白站长的意思。站长说,他送你出沟到现在也没回来,油区的所有地方都找遍了。

婉玲的身子一下僵直了,眼睛突然变得模糊。

这时,窗外下起了更大的雨。

(原载《百花园》201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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