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大刘有一怪癖:每作其文必钻茅厕。做秘书数年,扶持的徒弟已成主任,而他照旧爬格。
男大刘给罗厂长作秘书时,正值青春年少。罗厂长乃一老粗,不懂文理,不善言辞,凡事好啰嗦;脚长鸡眼,行走如跛。男大刘忠于职守,随罗厂长明观其言,暗揣其心,常携一本,得言以记之。数月,作文即有成色,得罗厂长赞誉;半载,可一稿过审;一年,言谈举止与罗厂长神似一人,不觉间行亦如跛。
年过,罗厂长调离,李厂长接任。李厂长出身知识分子,初作领导,喜干练,腻拖沓,审稿甚严。男大刘察言观色,潜心作文,然江山易改,“文”性难移,行文照旧拖沓,屡遭李厂长白眼。
一日,男大刘入厕方便,突来灵感,思如泉涌。搜身无纸,遂破烟盒书之,盒尽,接手纸续之,文通字顺,妙语连珠,字字扣题,抄呈李厂长过目,大喜。遂养就成习,每作其文,必钻茅厕。然其行仍如跛子。
(《跛子》,首发于《飞天》1997年第4期)
男小刘喜舞文弄墨,连发小说数篇,声名鹊起,遂提任厂长秘书。适逢年关,厂获省十佳企业,厂长甚兴,席间嘱男小刘五日内赶写经验材料上报。
男小刘热情颇高,下基层,跑机关,获感丰厚;梳辫子,理思路,点灯熬油,洋洋万言,三日即成,呈厂长过目,厂长惊曰:“人言快手,今果然也!”
男小刘喜而不语,端坐一旁,打开小本,静心听之,屏气观之。
厂长叹曰:“文虽长,而未抓其要害也。”令男小刘修改。
男小刘遂将材料细过几遍,觉无过处,忍痛割爱,大删大改,呈厂长再目,厂长曰:“不可泄气,再改。”
男小刘疑曰:“可否明言?”
厂长曰:“我任厂长八载,每得新秘书上任,皆予以重任而锻炼之。古人云,文章多改可就矣,如此几番,自可揣其妙处。我此番苦心,你当体会。”
男小刘听罢,悦而去之。然直面文稿,心乱如麻,无从下手,茶饭不思,唯香烟食之。妻不忍,欲与男小刘共谋,阅其作,叹曰:“夫不洞其世间人主之心,文虽好,何以过目?”
男小刘曰:“怎讲?”
妻曰:“不难,添几字即可。”
男小刘惊曰:“何字如此重也?”
妻曰:“名耳。”
男小刘疑惑,妻曰:“鸿篇巨制,洋洋万言,经验丰厚,体会深刻,只言其厂,不书其人,厂长能悦乎?”
男小刘茅塞顿开,遂如法炮制,仅添几字,送厂长再目,厂长大喜:“人称妙手,今果然也。”
(《锻炼》,首发于《地质作家报》1995.8.31)
年底,某院开领导碰头会,商议向上汇报诸事,甚紧。会由甲院长主持,乙、丙、丁三副院长参加,新上任秘书男小毛记录。
乙副院长言:技术攻关卓著,人员待遇尚差。
丙副院长言:生活福利不错,思想境界欠佳。
丁副院长言:好人好事迭出,科研力量薄弱。
……
会毕,甲院长令男小毛连夜整理纪要,次日欲亲赴主管部门汇报。男小毛作难,商议半天,皆为“连环套”,诸头各执其词,互相否定,并未形成决议,如何整理?倘如实报之,则为上所笑,再者,诸头定不会轻易饶你;若理其辫,又远非秘书所能为;倘自为之,将无异于背负柴草而救火矣。即请示领导,甲院长言:“整理纪要此等小事,难道也要我来教你不成?要秘书何用?”并强调,务必明早交稿,不得延迟。
男小毛通宵不眠,烟蒂遍地。
次日,甲院长急于上路,因迟迟不见男小毛送纪要来,遂不悦,令通讯员火速寻之,未果。再遣数人寻之,日升中天乃回曰:“男小毛住院矣。”甲院长遂大怒:“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人如此轻慢领导,如若不治,何言治院?”男小毛闻之,恐治其失职,遂抱床乱滚,谎称阑尾。等甲院长一行赶至医院拿其是问时,男小毛阑尾已割矣。
(《阑尾》,首发于《飞天》1997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