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祖佑
朱老头大约八十有余,杵着拐杖,迈着碎步,每日下街买菜,要花
一上午时间,回来时,在楼下歇歇脚,然后上五楼,约莫要用20来分钟。
他老伴去世早。儿子儿媳离了婚。儿子是开小车的,后来买了新房结了
婚,留下老人独守旧房,身边无人照顾。老头显得非常可怜无助,颇值
得同情的。人老了,脾气却变得古怪倔强。
其实,我也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了,住在他的楼上,是顶层,无电
梯。我上下楼时,常能和他碰面。 我每次主动向他打招呼时,他总要给
我提点意见什么的。
他说:“天下雨时,我厨房的雨棚能听到滴哒声,雨停了,也能听到
滴哒声,让人听到很不舒服,你楼上的应当给我解决一下!”
后来,我换了新雨棚。 他又说:“你的问题解决了,我的问题还存在
哩!下雨时,还是听得到滴答声哩!”
我解释:“你的雨棚,一半全坏了,一半是石棉瓦,向外伸得过长的
缘故,应当叫你儿子请人换一换,就听不到滴答声了。”
“我不管那些,反正你一定要想办法给我解决好!”
心想, 啥事都赖我,我仿佛是他单位的领导似的。见他无理,我不理
他。
不久,他的衣服从阳台上掉到了楼下,被别人看到了,让我老伴上楼
顺便带给他。几天后,他喊到我说:“自从那天你老伴把衣服捡起来给我,
我就一直在想,可怎么也想不明白,我的衣服没有人去夺它鈎它,怎么会
掉下去呢?”得到的决不是感谢话,好象有谁想偷他的衣服似的。
又如那些在小区到处散发广告单的人,常爱把广告单塞在各家门缝边。
一 次,我刚下到五楼,他正开门出来,广告单“啪”的一声掉了下来
好多张。“嘿!你把这些东西丢在我家门口干啥?怎么不丢在你家门口?”
这既让我尴尬,又让我哭笑不得。
再如,他家厕所的下水道堵了,硬说是我楼上造成的,还不依不饶。我
看他腿脚不便,我去找了厂里管道输通组的人来,又把两位师傅领到他家里,
然后我准备上楼回家。
“你不能走!”
“为啥?你莫非要留我吃饭么?”我半开玩笑地说。
“不行!厕所没有搞好,我要大小便咋办?”
“我们会给你搞好的,你老人家放心吧!”两师傅异口同声地说。
朱老头仍然不准我走,我一直等到两位师傅完工。几十分钟后,管道终于
输通了,原来是被掉下去的一只小酒瓶堵住了,上面还缠绕着些拖帕布条,
好不容易才被其中一位师傅十分费力地钩了出来。因为,大家都知道,朱老
头本来就是个老酒罐。
朱老头,平时几乎没有一个与他合得来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愿与他搭话。
街上补锅的、修鞋的摊位,常常能坐上一个把小时。姑且还能说上一些话,得
到一点交流,但很有限。楼下人群成堆的地方,是没有人会理睬他的。
社区附近的一座新楼,家家都是45 平米,属夫妻楼,也有单身居住。有一
个男姓,是个疯子,约50 岁,独身,原住长江边,因修宾江路,把他安排到了
这里。吃低保,是个酒罐。疯了一年多了(妻子也跑了)。每天独自大声嚎叫,
大声骂人。深夜里,午休时,正是他大声嚎叫、大声骂人的时候,其他时间相
对少一点。总之,附近十来栋楼都大受其害。影响了工人上班,影响了众人休
眠,大家长期不得安宁,苦不堪言。从来没有一个人理他,都只知道他是个酒
疯子,也只得泰然处之,无可奈何了。社区领导也没有什么解决的良策,也只
能如此而已。
前些时候,我楼下的朱老头结识了他,并叫到家里来为他作伴,陪他喝酒。
朱老头也是个酒罐,还好,他喝醉了酒不出声、不吼、不闹、不骂。这个酒疯
子则不同,每天深夜两三点钟跑来了,猛拍其门,大声吼叫;“老哥子,快开
门啰,我来看你来了!我来陪你喝酒来了!”一会儿,就开始了大声说话、大
声嚎叫、大声骂人,满口的脏话,一直闹到天亮方休。
一日上午,朱老头下楼,那些老婆婆群起而攻之,七嘴八舌狠狠地把他臭
骂了一顿。同时,朱老头也在与她们对骂。骂人总是不对的。但又要怎么样才
能解决问题呢?
过了两天,我在楼道口碰到他。我先叫他声“朱师傅!”他显得和颜悦色起
来。然后,我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你半夜喝酒,我们不反对,你约朋友半夜喝
酒,我们也不会反对,你选择和酒疯子交朋友就不妥。你是否可以劝劝他喝酒时
不要吼闹,好不好?”他说“哪里嘛,我是想找他来帮我做点事,我老了,腿脚
又不方便,身边又没个人照顾。所以顺便与他喝喝酒,解解闷儿......"
这简单的交流之后,还真管用,还起了点作用。几乎再也听不到那酒疯子的
嚎叫声和骂人声了。似乎什么人都需要勾通、关心、关怀和受到尊重啊!我想,
那酒疯子恐怕也是通人情世故的,在人生的道路上,想必一定遇到了什么坎坷,
遭到了不幸,或受到了严重的刺激伤害,才会出现这种状况和结果。倘若有那么
三两位领导出面,放下架子,提上点礼品水果之类的东西,特地去拜望他一下,
花点时间功夫,亲切地和他聊聊,真诚地规劝他一下。我想他会受宠若惊而十分
感动的,因为他毕竟不是爱打人的那种酒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