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雅月
已近午夜,寒冷的大街上行人稀少,唯有一拐角处,有一烤山芋的外地人,依然守着他的炭火炉,炉前围着几个逛夜市的青年男女,一边跺着脚,一边接过摊主递上的烤得焦黄的山芋,急促地撕去山芋的皮,露出冒着热气鲜黄的瓤,青年男女顾不上白天的斯文和刚出炉的山芋的烫,本能原始地猴急咬上一口,直呼一句——人间美味!
偶看到眼前的一幕,心中涌动起丝丝温暖,在各种小吃美味横行的城市,还有人依恋原本乡村草根烤山芋的滋味,尤其在这寒冷的午夜大街,无疑撩拨起我舌尖上的乡愁……
物资匮乏的年代,味蕾已被饥饿折磨得像失去了功能,空气里整天没有味道,任凭你有狗的嗅觉,也是徒劳;土地觅不到味道,鸡鸭也懒得到地里水里觅食;甚至厨房已成了一种摆设…… “果腹饱肚”在那个时代,是一个令人神往的境地,是仙境,是美景。摇摇晃晃拖着扁扁的身体,总算挨到了秋,干瘪的心想到了地里还没成熟的山芋,顿时干枯的的肠空洞的胃有了活力……
懂得生计的父母总是抢先孩子一步,把成熟的山芋先藏大部分起来,为了挽救全家人漫长冬天的肠胃。孩子可想不到那么远,先饱餐一顿,争抢着冲向厨房,被父母用水煮的山芋还没熟透,就被一个个饥肠辘辘的性子,一抢而空。
一顿饱餐以后,味蕾像渐渐苏醒过来,对食物也变得敏感起来,渐渐讨厌起每天的山芋樱子做的粥。偶一机会,发现母亲藏山芋的地方,就在灶膛的草堆根,于是一个个变得勤快地抢着要帮父母生火拉风箱,这要在平时没有山芋的诱惑,灶膛可是个讨厌的地方,烟熏火燎,汗流浃背……可眼下的冬天,灶膛是个让心温暖的地方,趁大人不注意,摸一只山芋扔进灶膛还有余火的草灰里,站起身,掸掸身上的草屑,装模作样离开灶膛,半个时辰不到,当着大人的面,唏嘘道,糟了,忘了在灶膛里炖猪食器了(过去农村为了不让灶膛里的余火浪费,时常在冬天把盛有猪食的铁皿半埋在草灰中,借以加热猪食)……
一只被灶膛余火烤得外皮发焦浅黑的山芋,被扒出灶膛,孩子像小偷一样,抓把稻草一裹,藏掩在怀着,找个无人的地方,贪婪地独食起来。一只烤山芋下肚,还嫌不过瘾,起先挑肥拣瘦的被扔在地上的焦黑山芋皮,又被孩子拾起,满足一次味蕾,正是这焦黑的山芋皮,暴露了自己的偷食,孩子少不了大人的一顿臭骂——细猴子,败家子……
家中过冬的山芋转移了阵地,孩子被点燃的味蕾,有了欲望,于是几个把阵地移动了野外,寻找人们遗落在地里的山芋。野外偶拾的山芋,是土地的恩赐,是自然奖给孩子们的福祉,他找到一个,你刨到一只,野外现成的干焦焦的茅草、芦柴,一拔一捆,一抱一堆,点燃火柴,天然的篝火,熊熊燃烧起来,映红了一张张饥饿蜡黄的脸,火堆里为数不多的山芋,成了孩子心中最虔诚的美食……诚然也有心细的孩子,在分得一份自己的野外烤山芋,他吃得很少,偷偷藏着,带回家给弟妹……
在饥饿肆虐的年代,灶膛山芋、野火山芋,是来不及品尝烤山芋的醇香,孩子们被饥饿折磨着,牵引着,左右着,能够缓解一次胃的摩擦,是天赐,更是满足;那种烤山芋特有的香,还有谁敢去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