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熟食铺
胥加山
乡村熟食铺无需考究富丽堂皇的店面,在乎的是实实在在的经营人的手艺;乡村熟食铺是温暖的,冬天大老远看到腾空而起的氤氲的热气,那是馒头或包子刚出笼;乡村熟食铺是有香味的,每天下午跳跃在小巷里诱人的味道,提醒着行人对馓子、麻花、金刚齐等食品的向往;乡村熟食铺是有颜色的,那白白的面粉,揉面师傅白净净的双手,连同师傅的老婆和孩子也是白白胖胖的……
乡村熟食铺是一个村庄农忙时早餐店,是一个村庄农闲时零食店。麦收了,秧场开了,地里的农活需要庄户人家源源不断使力气出汗,一天农活力量的保证,单靠稀饭是不行的,外加几个刚出笼的馒头或包子,才能使男人像牛一样把农活做得不知疲倦,才能使女人起早拔秧更有劲,才能使孩子为在地里干活的大人送早饭有吸引力……熟食铺在乡村农忙时,也是店铺生意最繁忙,因而熟食师傅一家比忙地里活的人起床还早,包括孩子,师傅揉面,女人和馅,孩子添柴,待到师傅面揉和好了,他们的手脚更加忙碌起来,一笼笼馒头上笼蒸,一笼笼包子端上灶台,孩子把风箱拉得呼呼响,馒头的香味弥漫了,肉包子的鲜味冒尖了……太阳还没露出整张脸,熟食铺外已排起了长队,熟食师傅对外排的长队,没有显现过分的欣喜,反而平静地继续忙着他手中的活儿,熟食店女人是个热心人,一边递上包子馒头收着零钱,一边客气地笑着迎接每一个来客,甚至不停地安慰继续排队的人群,等下一笼,再过五分钟,请放心,来者都不落空……熟食店的孩子看到店外长长的队伍,没有好感,他一会儿跑出数数人数,一会儿停下拉风箱的手,皱眉看着墙上被热情笼罩的钟表,有点不耐烦地冲父母说了句,我再生火十分钟就得上学了,不然又要迟到,受老师批评……
小时候,我很羡慕熟食铺家的孩子,不但人养得白白胖胖的,而且身上每时每刻都散发着一种诱人的香味,早上上学前一手拿着一只刚出笼的包子或馒头,不吃也是饱的,那像我们天天早上吃炒粥,都吃反胃了,诚然在麦收季节,也曾背着大人偷偷盛一些小麦,存放在熟食铺,以解一时之馋,乡下孩子没有要零钱的福祉,唯有就地取材。另一种解馋的方法就是和熟食铺的孩子搞好关系,有时效果也不错,记得小学我的一位刘姓同学,他家开熟食铺,我有意无意向和他接近,可他像似看出我的动机,刻意和我保持距离,直至某天老师把我们分到一起坐,成了同桌,我们才缩短了距离,刘同学成绩不好,或许因辍忙熟食铺生意落下的,在和他成为好朋友期间,他才向我诉说内心的不悦,小小的孩子竟然说出,若有下辈子,再也不做熟食铺的孩子。当时惊得我很不理解,待他细说开来,我才知道,表面上熟食铺的孩子在吃上是优越其他孩子,但同时熟食铺也剥夺了他的娱乐时间和节假日和寒暑假,每天早早地被大人们喊起床,忙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和那同学有了心与心的交流,我也利用课间时间帮他复习功课,一段时间,他的成绩明显有了提高,他很开心,为了感谢我的帮助,他也曾送我一些麻花、馓子当零食,可不知为何,知道熟食铺里的辛劳,再吃麻花和馓子,内心总是有一种酸酸的感觉,为了解脱这种不名状的酸涩,我把麻花、馓子偷偷包裹起来,带回家给弟弟吃,看着弟弟吃得满嘴流油,我有一种长大成人的感觉……刘同学小学毕业,没有继续选择读书,而是跟父亲学起了熟食手艺,有时为家中买馒头和包子,看着同学低垂着眉,沉默着忙里忙外,我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痛……
乡村熟食铺早已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淡出了我们的视野,但留给我们的童年少年,对于大多数人是一种美好的回忆,唯有对熟食铺的孩子和孩子的知心朋友,仍留着丝丝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