笆斗

笆  斗

※胥加山

笆斗是村庄力量的象征，是乡村男人庆祝丰收胜利角逐力气的道具；笆斗是庄户人家和谐日子的名片，是乡村新媳妇冬闲陪伴婴儿布施母爱的摇篮；笆斗是左邻右舍传递和睦的纽带，是搭档的精神图腾，是互帮互助的代名词……

庄户人家谁家没有一两只笆斗，那是会被人耻笑不会过日子的笑柄；笆斗对于农家表面上只是一种盛放粮食、便于运输的器皿，深层次更是一种农家生活不可缺的精神依托。因而，新成立的小家庭对于笆斗的重要性尤其看得重，兄弟分家，祖辈留下笆斗的分配，会被写进分家协议的，即使对于兄弟多笆斗不够分的人家，祖辈也会公平公正购买一两只笆斗以便实施分家的顺利进行。可见，笆斗在农家扮演的角色，不容小觑。

笆斗对于农家日常的生活，用场不多，它们摞在一起和其他清闲下来的农具搁置在农家的某个角落，它们不急不躁，坚信英雄有用武之地。

秋收场，碾米厂，冬闲时光，笆斗们粉墨登场。

秋收场上，扬场的号子伴随着一板掀一板掀稻子腾空、落下，一家家一户户大人孩子忙碌着一年的丰收。稻子晒干了，一颗粒一颗粒放在嘴里一嚼，迸发出稻子的清香，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归仓！于是一只只写有自家男人单个名的“全”“海”“宝”“春”……的笆斗蜂拥而至，虽说笆斗上单个字少了书法艺术的审美，但字的外围配上一个圈，使一只只笆斗灵动起来，那是一家家男人迫不及待施展力量才华的焦点所在——“全”字笆斗，一马当先，稻子盛满，双臂拎起笆斗环，小试，紧接一句，兄弟，撮把力，一人一环，随着一声“起”，足有盛着百斤开外稻子的“全”笆斗，瞬间上了男人的肩，只见他左手环颈握环，右手撑腰支起笆斗的平衡，面不改色气不虚，稳稳当当朝着家的方向大步流星走去；“宝”字笆斗不甘落后，紧跟其后，一担在肩，两只笆斗一前一后，压弯了扁担，挺直了脊梁，一路丰收一路歌……

碾米厂门前的小河里挤满了一条条笆斗压载的小船，碾米机“隆隆”的机器声伴着拉动机械传动的皮带发出的“哒哒”声，奏响起繁忙，碾米师傅满面尘灰像个木偶在指挥着排队的笆斗，力气大的生怕排队落后于人，安排着同船人，独自握起两只笆斗环，马步起，拖着搭力其他两人，一跨上岸，三人两笆斗，显然中间人是这场力量表演的主角……一笆斗一笆斗洁白如玉的新米装载上船，撑船人拔篙离岸，同船人互相悠闲地散发起烟来，一只只笆斗不知何时被哪个细心的男人罩起一块块红色的布，笆斗们承载着新米的梦想，像待嫁的新娘，朝着家的方向，吟唱起水乡平常日子的童谣……

西北风连吼了几天，天放晴了，冬天的太阳成了乡村新媳妇拉家常最理想的场所，一家家婴儿伴随着娘的喜好也有了欢聚一堂的发小启蒙。谁家媳妇慢了半拍，抱着婴儿出现在冬阳下，小姐妹们急忙停下手上的针线活，止住拉家常的悄悄话，挪开晃动摇篮的脚，接过孩子，亲亲脸，埋怨道，天这么冷，孩子快进窝子，小心冻着！主家吩咐男人进房搬出仍空着的一只笆斗，自己一会儿去厨房拎来一捆稻草，一会儿从厢房里抱出一条被子，邻家妹子冲好了热水袋，稻草铺满半笆斗，被子盘旋按实着笆斗的空间……孩子的脸蛋红了，伴随着母亲一只脚轻柔有节奏晃动起笆斗沿，渐渐发出轻微的鼾声……在温暖的冬阳下，在母亲们轻松的嬉笑声中，婴儿们享受着乡下恬静的冬闲慢时光，五六只笆斗像慈祥祖母的永不褪色满是皱纹干瘪的笑脸，承载着孩子们天真梦想，把这冬闲的时光拉得又细又长……

笆斗是一个村庄的老物件，随着时代的变迁，或许它已隐身于村庄的舞台，然而，力量、和谐、互助、温暖、丰收、殷实……这些彰显在笆斗身上的精神图腾，沉浸在我们婴儿、童年、少年时光的梦境里，永远闪闪发光，牵引着我们即使走向更远的远方，也能找回故乡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