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帐洗澡

浴帐洗澡

★胥加山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乡村出生的人，冬天洗澡几乎都经历过浴帐洗澡。

浴帐对于乡村人的冬天，是洁净的化身，是浴后浑身通透轻松的神器。

乡下孩子的冬天，一个月能洗到一次澡是一种奢侈，不但但因村上没有大众浴室，即使到镇上浴室去洗澡，一要花钱买票，二是路途遥远，再说一两个月不洗澡又不影响过日子，因而乡下大人很少在平常的日子带孩子去洗澡，孩子耳根、颈项多出黑黑的污垢圈，见怪不怪，头发打结梳子梳不动是习以为常的事，诚然长期不洗澡，导致棉袄棉裤里、头发里生出虱子也不必大惊小怪。

逢到要过年，即使家贫的人家，也会省出零用钱带孩子去洗把澡，不把污垢带到新年，此时洗澡纯粹图个吉利。孩子是惧怕到镇上的浴室洗澡的，一是人生胆怯，二是浴室散发着浓浓呛鼻的石碱伴着污垢发酵混合的味道，三是赤条条的人挤人，洗澡水也是混稠得如久下馄饨的残汤。乡下孩子过年洗澡几乎都被大人逼着去的，提不起兴趣，找不到乐子，即使洗完澡刚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脸蛋红彤彤，可满脸找不到一丝笑意，回到家，娘偶尔关心，问起，洗干净了吗？澡后身体舒服吧？孩子的鼻尖仍停留在浴室的味道，一声不着，爹接过话，石碱擦了拳头大，污垢洗了一海碗，还嚷嚷着身子一湿就要出来……孩子不敢跟爹顶嘴，心里埋怨道洗澡有什么好的！

不知何年冬天，谁家带回一只塑料浴帐，趁着蒸年糕后氤氲的热气的厨房，就着洗澡桶，支起了浴帐，一盆盆热水倒进洗澡桶里，浴帐片刻鼓胀起来，大人帮着孩子脱去棉袄棉裤，孩子还没回过神来，瑟抖着身子被大人推进了浴帐，湿漉漉的浴帐一沾到孩子的身子，经不住打了个寒颤，浴帐里雾气浓郁，孩子分不清东南西北，眯着眼像个盲人在大人的呵斥下，摸索着把双脚挪到了洗澡桶里，站着用热水浇身子，渐渐身体适应了水温，孩子浸润在热水中，身体渐渐有了复苏的感觉，尽管呼吸有点局促，但少了浴室刺激的味道，再加之一人一桶一空间，孩子渐渐依恋了在浴帐里洗澡，娘关心地问道，要不要再添的热水？爹催促道，快洗洗擦擦，头也洗洗……孩子一冬紧着的皮肤渐渐被热水泡开了，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舒服感第一次诱得孩子欢愉起来，不知何时，娘连衣也挤进浴帐，一边给澡桶添热水，一边麻利地替孩子擦洗起后背……

孩子还想在浴帐里多呆会儿，湿了发的娘一把抱起他，掀开浴帐，接过爹守着的干毛巾，三下五除二擦去湿水，一边赶着孩子去火塘边，一边帮孩子穿起干净的衣裳……

孩子尝到了浴后浑身通透轻松的惬意，冬天浴帐洗澡原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呀！孩子身轻如燕活动起身体，很快他奔走相告，而身后厨房的门已关上，且插上栓，孩子明白，那是大人们要在浴帐里洗澡了……

有了浴帐，冬天洗澡成了孩子期盼的事，两周一过，孩子嚷嚷着浑身痒，其实是他想洗澡的伎俩。

冬天浴帐洗澡勤了，黑项圈不见了，头上、棉袄棉裤里虱子也不知去向了……

物质匮乏的年代，浴帐的诞生，是乡村人走向卫生文明的一种标志，更是一项伟大的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