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 盖

连  盖

胥加山

连盖是一种农具的名字，像农家孩子的小名，不求诗意，但求给孩子成长无病无灾。连盖，比起大锹，不具有绝对力量的象征；比起镰刀，毫无与主人缠绵亲昵之臆想。连盖只有在春夏之交收菜籽蚕豆豌豆或深秋收黄豆时，才有用武之地。连盖立在农具间，比起其他农具，有点小家碧玉，看似平日默默无语，一味地独享那一份寂寞，一旦被人使用起来，童叟无欺，大人小孩皆愿意与连盖分享种豆得豆的劳动美感，且连盖也不遗余力配合着使用者，共同见证丰收的喜悦。

连盖之名，是谐音象形，还是行为意象，无需探究，但童叟也能使用连盖的轻巧，分离出果实与壳被，可见连盖的发明者，一定是位热爱劳动、善于观察、懂得实践，不断完善之人，或许他（她）不一定懂得杠杆原理、重力作用的物理学名词，但连盖的诞生一定与长期劳动脱不了干系。

连盖看似简单，一柄一盖而已，柄，可木柄，可竹柄，长不过五尺，粗不可超于单掌圈握之径；盖，多般是两指宽厚、四五十厘米长的竹片密扎而成的竹板，连盖关键之处在于一个“连”字，竹板与柄的连接的好坏，直接影响到连盖使用的连贯性。一般农家需要做一柄连盖，选好柄，做好盖，必定要请技艺精湛的老木匠露一手，钻柄孔，制盖栓、盖隼，一柄连盖无需钢钉固定、钢丝缠绕，纯竹或木材制作。一柄连盖在手，木匠试用几下，盖起盖落，轴转盖画圆，轻巧有力，交于主家，主家试用，盖起盖落，一圈一圈，优美弧度生成，主家笑谢，木匠叼烟摆手。

金黄菜籽杆、墨黑蚕豆豌豆荚铺满一庭院，几经太阳暴晒，噼噼啪啪，一粒粒细如鱼籽的菜籽爆荚而出，一颗颗浅青扁蚕豆圆豌豆挣脱了荚的束缚，跳跃到地上，与泥土亲昵……为了赶天气，为了珍惜每一粒菜籽、每一颗豌豆蚕豆归仓，连盖派上了用场。男人挥动着连盖，女人翻着菜籽杆、豌豆蚕豆荚，“啪”“啪”“啪”……一盖盖下去，连盖助力了菜籽、豆荚自爆的速度，菜籽、蚕豆豌豆感激着连盖的外力帮它们脱离了樊笼，争前恐后脱荚而出……连盖看着菜籽、豌豆蚕豆欢快地脱荚而出，配合着主人更加卖力地在空中画起一道道弧线，盖落有力，清脆有声……孩子放学归来，见父母忙着蓬杆沉籽或豆，立于一旁的连盖比起天天握在手的笔更具诱惑力，孩子扔掉书包，人还没有连盖高，学着父母的样子，抡起了连盖，可他（她）总是掌握不了要练，盖在空中不是卡住，随杆而落，就是盖落地面不够力道，孩子不服气，急得满头大汗，一下两下三下……抡着抡着，逐渐找到了窍门，盖在空中的弧线有了劳动的美感……对于农家，农活的启蒙，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加阻止让孩子自我实践，手把手传教完全没有亲身体会来得奏效。

连盖附和着主人一连忙了几天，终于有了立于墙壁休息的当儿，连盖喜悦着主人家收获的袋袋丰收……此时，连盖知道本季使命即将完成，它贪恋着劳动的场景，回味着主人力量的传递和双掌的爱抚……甚至怀想还有谁家需要登场，也在所不辞，可在农家，连盖的兄弟姐妹安营扎寨在每一户农家，因其制作简单，无需名门显身……连盖端详着主家把一袋袋菜籽、蚕豆豌豆扛到家中，顿悟着劳动了即有收获的同时，等待着下一季农忙的到来……

连盖，乡村农家的老农具，还有谁人能见之直呼出其名，写出其字，使用起来得心应手？唯有淡淡的乡愁记得连盖在老家的庭院里曾划过的一道道优美的弧线，还有岁月深处那位与连盖较劲不向农活服输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