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船

老家俗语“世上营生三行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撑船排在三行苦之首，可见撑船之苦并非一般人能承受。

好在老家西乡虽说是典型的水乡，少有大江大河，多的是星罗棋布的沟渠河，真正以撑船营生的人家几乎没有，除了靠撑船捕鱼为生的船上人家，避开江海大风大浪撑船的危险，他们撑船行走在西乡的河道，哼哼唱唱、敲敲打打捕鱼，完全没把撑船当做苦差事。

西乡水资源丰富，一里逢渠，三里遇沟，五里有河，渠沟河相连交错，形成密集的水路网，船成了西乡人出行或做农事必备的工具。撑船是西乡人必学的技艺，无论男人女人，大人孩子，一到农忙都能一根竹篙把几吨的水泥船撑到自家的田头，或运农家肥到田间，或载麦、稻把而归。

撑船看似简单的力气活，但要把一条船撑得笔直而行，没有多次的练习还真不能掌握其要点。孩子学撑船多般当着调皮玩，先从学撑小鸭溜子（方言：放鸭用的小舟），别看小鸭溜子小而长，撑起来是比大水泥船速度快许多，可行进方向很难掌握，一用力撑篙，小鸭溜子就在河里打转，急得人满头大汗；遇到注意力不集中没及时拔篙，小鸭溜子前行中，竹篙脱离了手，失去了竹篙的小鸭溜子，撑船的孩子顿时没有了主意，望篙唉叹；若是死死抓住深陷在河床上的竹篙稍，身体稍不平衡，便会出现跌落在河中的尴尬……

我少年时学会撑船是母亲教会的。母亲原本渔家女，虽不识字，但她不放过每次教我们做农活时灌输我们做人的道理，教我学撑船也不例外。母亲手把手教我学撑小鸭溜子，第一步，站稳脚跟，靠船下篙；第二步，撑船用力要匀称，一口吃不了胖子；第三步，一篙撑起，别着急撑第二篙，拔篙待篙体浮起，利用篙根据船行方向反方向稍微摆一下竹篙，可保持船行笔直……母亲看我慢慢学会了撑船，仍不时提醒我，撑船下篙要用力，篙作舵时用巧力；遇到逆风撑船，不进则退，逆风撑船不急躁，不怕慢，就怕站；顺风撑船莫得意，小心开差篙离手；撑满载稻麦船，船头不见船尾，逞能要不得，船头船尾同撑船，团结合作提醒最重要……

如今，西乡村村通公路，加之普遍机械化种田，很难看到昔日河道撑船而行的人，就连曾经以捕鱼为生的船上人家也早已上岸搞起了水产养殖。即使偶尔看到一两条在河中央打转的船，船上不时传来的尖叫声嬉笑声，也可猜到那是如我一样离开西乡偶尔携妻带儿回乡的同龄人，想把撑船的技艺在孩子老婆面前表现一番，或许生活在城市里的女人和孩子发觉撑船没什么大不了，就抢去了竹篙，一实践，尖叫声洒满了河道……

我从没在爱人和孩子面前显摆过我的撑船技艺，但我把母亲教我撑船时灌输的做人道理融合多年的处世经验加以提炼传递给我的孩子，已上大学的孩子，咀嚼起我提炼的“撑船人生”，时常感叹——劳动最智慧，生活大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