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空调的卞师傅

家中卧室里的一台空调出现了故障，显示屏上出现“E6”字样，上网百度，说是可能滤网需要清洗了。我学着网友的指导，打开挂机外壳，取下滤网，果然上面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清洗干净安装上，试开，“E6”消失了，且阵阵凉风输出。谁知，到了凌晨，先是被热醒，再一看，“E6”又出现了，继续百度，可能是外机板PFC电路出现故障，这可需要专业人员上门检修。

天亮，打空调的售后服务电话，对方问何年买的空调？我告知时间，对方很直接地说，过了保修期，师傅登门无论检查出是否有故障，都要付登门费，若有故障，再收维修费……对方一连串的“丑话”说在前面，让我怀疑这是不是正规的售后服务。

七月流火的天气，不开空调夜间睡觉不安稳。一激灵，想到以前曾为单位长期维修保养空调的卞师傅，虽说我三年前离开了单位，还好手机里存有卞师傅的手机号码和微信。

说起卞师傅，我们还是“同事”，不过，我到单位任职时，他早我几年离开了单位，自己在外单干。卞师傅做起单位空调维修保养的生意，还是老同事介绍的，那时，我在单位负责办公室工作，部门科室一出现空调故障就打电话给我，我联系售后或市面上的维修工，对方不是嫌路远，就是狮子大开口。随着单位一台台空调过了保修期，相继出现故障，我向单位负责人提出建议，物色一位技术精湛，价格合理的空调维修工与单位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且谈好价格，签订合同。领导同意我的建议，让我物色人选。我拜托单位的老同事，很快卞师傅和我见面了，顺利签订了长期合作关系。领导认识卞师傅，说是卞师傅两口子以前都在单位工作过许多年，后因孩子上学经济压力大，夫妻才离开单位，卞师傅的为人处世领导很熟悉。的确，和卞师傅签订长期合作协议后，我省事许多，他随叫随到，不论白天黑夜，夫妻俩骑辆三轮电动车，车上放满了修空调的工具、配件及钢瓶，一到现场，卞师傅系上安全带，他爱人做副手，拽住安全带、递工具，夫妻俩配合默契。卞师傅在单位修空调期间，我很少和他照面，同事们都说卞师傅修空调技术精湛，干活认真，无需监督。只是一段时期后，我联系卞师傅前来结账时，才和他匆匆见上一面。

后来，我离开单位，再没和卞师傅见过面，也不清楚他是否还为单位服务。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拨通了卞师傅的电话，他仍直呼我胥主任，我忙阻止，告知他我已离开单位快三年了，他说他知道呢。我简单说明情况，想请他有时间登门检查一下空调的故障。卞师傅一口应允。

卞师傅来我家的正午，正是39度高温天气，他爱人没陪她同来，一问才知，爱人两年前去苏州帮儿子带孩子了，现在他在外修空调，时常一个人，也习惯了。简单寒暄几句，卞师傅进入工作，他系上安全带，敏捷地爬到窗外，我一再提醒他注意安全，他答我没事，说是几十层的高楼，照样要爬到外面检修，现在二楼更没事的！卞师傅蹲在逼仄的空调外机安置处，拆卸外壳，初步判断外机线路板出现故障，需拆卸下来带到维修部检测一下。我让他做主。半小时高温高空室外作业，卞师傅再爬回家中，浑身湿透得像落汤鸡，脸红得像喝酒上脸的人，爱人连忙打来清水让卞师傅洗洗凉凉，又递上冰箱里的西瓜……卞师傅见我们有点同情他劳作的不易，连忙微笑着说，都习惯了，我们修空调的就是这高温天气最忙，过了这段时间也享福呢！我问他和以前的单位还保持维修合作吗？一说这事，卞师傅打开了话茬，继续服务呢！这还得感谢你呀！你在时，没少帮我在单位说好话，还催我领取服务费！现在手头有几家固定的单位做服务，收入有了保障，心也踏实……看着有点羸弱的卞师傅独自一人在城市里做“蜘蛛人”，心不舍，多问了句，你也快到退休的年龄了吧？卞师傅倒也爽快，明年！你这样苦，难道子女生活还有什么难处？一听我这样问，卞师傅说起他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脸上片刻有了自豪的神情——原来卞师傅的两个孩子都毕业于苏州大学，留在苏州成家立业了，他干这份营生，子女也不同意，也曾去苏州孩子家享过一段时间的清福，可最终还是以闲得慌为由，独自回到老家，继续做起修空调的营生……

我和卞师傅光顾着拉家常，倒忘记了正是午饭时间。爱人备好了饭菜，卞师傅有点为难，说爱人太客气了，我说卞师傅太见外，即使我们不认识，你这么大年纪爬里爬外，耐高温室外高空作业这么长时间为我家服务，也该请你吃顿饭呀，再说也没有特意准备，便饭而已，更何况我们以前就认识，还有过合作！卞师傅被我说得只好落座。

吃饭当儿，我关心卞师傅，自己一人在外修空调，千万要注意安全，干活要慢点，高空作业急不得，自己若是感到累了，就歇歇，再说你的孩子若是看到你这样辛苦，他们是啥滋味……卞师傅一边点头，一边说我还是和以前一样，说的话总能说到人心坎上……

维修好的电路板安装上，空调正常运转了，我问卞师傅多少钱？他说，算了！我说哪能呀？你这么辛苦，再说电路板维修也需要本钱呀！卞师傅和我客气得不能，最后只收了成本费，让我很为难。卞师傅反而劝我，没事的，人与人交往，有时候不全在钱上，说实在的，我修空调，也不全为了钱！说着他憨厚地笑了起来……

临别，卞师傅像有什么心事，有意放慢脚步，突然，他深呼吸一下，像似在鼓足勇气把早已酝酿好的话一口气说完，胥主任，早听单位的同事说过，你是写文章的人，还出过书，这次来你家修空调，见到你家中到处都是书，果不其然，你能否送一本你写的书给我看看？我中学时作文还被老师表扬过呢……卞师傅说完，舒了口气，露出了孩子般灿烂的笑容……

卞师傅带着我送他的书又奔赴下一家的高楼窗外，融入高温热浪中……这个近60岁的空调维修工，每天战高温爬高楼，劳累的躯体中却隐藏着一颗对诗和远方的认同而高贵的心灵，让人仰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