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加山
20世纪八九十年代,西乡人称理发师傅为剪头匠。
一个“匠”字,西乡人把剪头匠划入了手艺人这一类,等同于木匠、瓦匠、铁匠、篾匠等,是靠手艺营生,靠剪刀、推子、刮刀等过日子。
在理发师、美发师还没流行到西乡,一村一两位剪头匠,剪头的生意够忙活了,往往剪头匠都是男性,且是家传手艺。
剪头匠很敬重自己的这门手艺,常在剪、刮、掏上下功夫,除了来客剪头,一有空闲剪头匠不是磨剪刀、刮刀,就是给推子抹油,日子过得不紧不慢。
剪头匠往往是一个村庄的新闻代言人,在乡人剪头的当儿,剪头匠问过剪得短一点还是留得稍长的后,便开始跟被剪头人拉开了话茬。那时候人们没有什么发型的要求,只有头发长短之分,男人统一的平顶头或光头,女人剪头的很少,或许是为了省钱,都留着长发编成辫子。乡人对发型审美的缺乏,也阻碍了剪头匠发型创新的动力,守着老本行,墨守成规,以至于90年代中后期年轻的女理发师带着城里流行的发型在西乡的村庄开店与之竞争,一头便定胜负。
不过,剪头匠也有喜欢他传统技艺的老客户。年轻人都跑去理发师美发师的新店里爱美起来,享受着女理发师纤细如葱的十指为其干洗头发后再理发的过程,流连着理发师近距离浑身上下散发出飘柔海飞丝迷人的香味……剪头匠看到理发师门庭若市不急也不躁,那些喜欢刮脸掏耳朵的大爷大叔还是不请自来,剪头匠刮脸掏耳的技艺对于理发师望尘莫及。来客简单剪过头后,剪头匠把剪头椅子放倒130°,来客顺势躺下,只见剪头匠不怕烫似的拧起沸水毛巾把子,左右手交替几下一边打开毛巾把子轻轻敷在剪头客的脸上,一边轻声地问,烫不烫?剪头客,刚经一剪,再一躺,现一热敷,只觉得自己神仙般快活,哼一声,刚刚好!便瞌睡开来。剪头客发出轻微的鼾声,剪头匠轻轻掀去毛巾的一角便刮起面部茸毛来;胡子要热敷得长的时间,软化了,刮起来更彻底,被刮人毫无知觉……面部刮干净了,剪头客小觉初醒,连人带椅被扶正,开始享受掏耳带来的身心愉悦,剪头匠掏耳的手脚很细很轻,虽说耳朵中偶尔“轰隆”一声,但毫无疼痛感,那是大耳屎被剪头匠用镊子夹破发出的声响,一块两块耳屎被掏出,剪头客舒服惬意的神态从他眯眼二次瞌睡便可端倪……发剪了,胡子和茸毛刮了、耳朵掏了,睡了两小觉的剪头客起座照镜,像不认识自己似的,容光焕发,精气神十足,丢下钱,夸不绝口,手艺真不赖!手艺真不赖!还是生姜老的辣!剪头匠不为剪头客的夸奖而喜,不为年轻人去了理发师店里而悲,有客登门继续保持着他的传统三步骤,剪、刮、掏,收费也是多年一个价……
我们庄上的洪来剪头匠就是其中的一位,他的剪头手艺得以他父亲的真传,且到老还保留着祖上的剪头风格……虽说晚年的洪来早已不再靠剪头营生,不过跟随他的剪头工具被他保养得崭新发亮,只要谁家老人归天需剪头或为吊唁客人剪“七头”,他随叫随到,还拒收主家的答谢钱……
不收钱理发!是洪来剪头匠到老还对剪头手艺的一种依恋?还是他遵循西乡人原始的“乡里乡亲帮个忙谈什么钱”朴素的情怀?依我想,两者兼而有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