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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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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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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姐姐同龄的榆树

※胥雅月

接到母亲来电,老屋要拆迁,一些手续签字她拿不准,让我回去确认。踏上归乡之路,内心五味杂陈——老屋拆了,再回乡便会迷失方向……

乡村老屋建于20世纪80年代初,虽几经修葺,但依旧破败不堪。面对老屋要拆,我有些不舍,母亲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同意拆除,说老屋久无人住,日晒雨淋,终究要倒塌。老屋拆迁有统一的赔偿标准,只是院前屋后的树木评估价格有些弹性。母亲的意思,只要公平,不吃哑巴亏就行。

看到屋后和姐姐同龄的一棵榆树,我情绪愈加难平……

听母亲说,榆树是姐姐出生那年父亲特意为她栽的,父亲有别于乡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姐姐的出生喜得他出门向祖母报喜,走得急,脚趾顶在门台上流了血也不顾,自然他要在姐姐的出生日留下点纪念物件,栽棵榆树再好不过,既有年年有余的象征意义,榆树木料将来又可为姐姐出嫁做红家具。榆树和姐姐一起慢慢长大。

榆树不择土壤,木质坚韧,树干笔直,是做家具、盖房的好木料。所以,里下河腹地的西乡村庄,许多人家房前屋后都有栽种榆树的习惯。榆树、槐树、杨树、柳树环抱的里下河村庄,树与屋相依相偎,一院一景,院院相连成村,树树相望成林,人在村里,庄在树中,人、树、屋铸就了一个村庄的整体,宛如一幅水墨画。

阳春三月,屋后的榆树开枝散叶,破蕾绽放,一簇簇挤在一起,叠摞相拥,小小圆圆似铜钱状的碧绿鲜嫩,被灰褐色的榆枝串连成串,醉挂枝头,听老人说,这是榆钱儿。教书先生说,榆钱儿学名叫榆荚,是榆树的种子。因其酷似古代麻钱儿,故名榆钱儿。“榆钱”与“余钱”谐音,寓意年年有“余钱”。先生还说,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村里的榆钱儿救过不少人的命,人们用此充饥比起吃树皮强多了。自从我记事开始,西乡开始分田到户,虽说物质匮乏,但一日三餐吃饱肚皮不成问题,也没听说过左邻右村靠榆钱充饥的事儿。

不过在我12岁那年春天,我家却遇到一段榆钱充饥的岁月。先一年,正值壮年49岁的父亲因脾肿大做了切除手术,完全失去劳动能力,祸不单行,二十亩扬花结穗的稻子被整日心事重重不识字的母亲误打了农药,几乎颗粒无收,倔强的母亲尽管在那年秋收号召全家拾起别人家遗落在田间的稻穗,尽力想挽回损失,但比起“两上交”的公粮和全家六口人一年的口粮,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要强要脸面的母亲除了跟邻家借了稻子上交公粮,对于全家人的三餐则要求我们勒紧裤带喝粥渡过难关。喝了几个月的粥,我们脸皮蜡黄,见粥反胃,青黄不接的三春头上更是对粥食有了强烈的反感。屋后榆树上密密麻麻簇拥着成串的榆钱儿,吸引了母亲的目光。母亲挎着篮,爬上榆树,捋了一篮榆钱儿,苦笑着对我们说,妈给你们改善伙食,为你们做榆钱儿粥,摊榆钱儿饼,保准你们大开胃口……

母亲用水简单冲了冲榆钱儿,与米煮成粥,还与碎米面和在一起,摊米饼。首顿,我们吃得有别于白粥的味道,榆钱儿米饼含有淡淡的清香,但一连数日,顿顿榆钱儿掺和着,我们吃得埋怨起来,还不如白粥好喝。这还不算什么,最痛苦的是久吃榆钱儿,肠胃易生干结……后来才知,家里的米缸快见底了,母亲不得已而为之……终于迎来了五月的麦收季节,我们全家告别了喝粥和榆钱儿辅助的日子……

后来我去城市读书、留城工作,每当春天来临,看到城里人或孩子对着一树的榆钱儿,惊叫道,那么多榆钱儿,快摘一些尝尝鲜,而我的胃条件反射地泛起一股酸水……

宋代欧阳修吃罢榆钱粥发出感慨——杯盘饧粥春风冷,池馆榆钱夜雨新。清代陈维崧却对榆钱无可奈何——荡漾。谁傍。轻如蝶翅,小于钱样。抛家离井若为怜。凄然。江东落絮天……榆钱儿究竟是什么味道?不同年代岁月,不同年龄男女,不同心情心境,对其滋味肯定迥异。如今生活好了,食材丰富了,偶尔品尝一下榆钱儿,诗意一点,叫返璞归真,素食主义;现实一点,挨饿的一日三餐仅靠此充饥,有几人能坚守食在榆钱乐在榆钱?……

老家屋后的榆树在姐姐出嫁时,未伐之做陪嫁的红家具,因那时流行起组合家具,这让榆树又陪伴老屋近30年,这次老屋拆迁,退基还田,榆树是被砍伐?还被移植他处?不得知!心中滋生淡淡的惆怅,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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