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温暖煤炭炉
※胥雅月
小辰光的西乡冬天有点冷,说滴水成冰有点夸张,但小河、池塘、水缸冰封,时常可见;遇到雨天,一排排冻冻丁如剑悬挂于屋檐,晶莹透亮,寒光闪闪,而孩子们御寒除了一连数月也不得换洗的棉袄棉裤,便是向往家中早一点生起煤炭炉。
那时候的煤炭炉虽不算精致,甚至有点丑陋,却是孩子们的最爱。煤炭炉有的是赶集买回,有的是自家制作,几乎大同小异,外面是一层铁皮,里面膛着泥内胆,炉子中下层插有几根铁条,一是承载燃烧的煤炭,二是便于漏下灰渣;炉下口有封门,控制通风和火候,也便于出灰。在煤炭炉没改进成煤球炉的时光,炉体的笨拙有点滑稽,笨重得孩子一人提不动,需要兄弟齐心才拎动。
天还未冷,男主人从集镇上买回一袋袋煤灰,和着水搭起了煤饼,孩子愿意帮大人们干这活儿,一块块或大或小圆圆的煤饼贴在向阳的墙体上,像给墙体装起了一层黑圆点的裱画,孩子顾不得洗去脸上的黑煤灰,开心地欣赏起自己和父亲共同的杰作,他们更憧憬着寒冷冬天煤饼在炉子里燃烧起旺旺的火焰……
进九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鸡缩着脖子也懒得走动,狗也不愿在寒风中乱跑。一早,男主人拎出煤炭炉,拿出几块晒干的煤饼扮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簸箕里,尔后在炉底铺上穰草或碎木屑点燃,再放上一些干木材,孩子懂事地用扇子扇起封口,白烟腾起,干材燃起,男主人慢慢把小煤块在炉中铺开,孩子扇扇子的劲头更足了,待白烟渐稀,煤块将红,男主人便吩咐孩子停止了扇扇,把炉子拎到通风处……
当煤炭炉吐出第一舌蓝色的火苗,男主人便把煤炭炉拎回到堂屋,在炉口端放起水壶或一口铁锅,或烧水,或熬粥……
更多天寒地冻的清晨,还是男主人生起煤炭炉较多。孩子怕冷,父母叫了一遍又一遍起床,还是赖在温暖的被窝里,善解人意的母亲往往总是在燃烧得正旺的煤炭炉旁放着一条长板凳,把孩子的棉袄棉裤烤暖后,急匆匆地跑向床边催促孩子快起床,那种温暖的棉袄棉裤总是记忆犹新,有了煤炭炉的便利,洗脸漱口刷牙就有用不完的热水,孩子自然对煤炭炉产生一种感激之情……
寒夜漫漫,一只煤炭炉给人不但带来身体的温暖,更多的还是心灵上的暖意。晚饭后,一家家往往都呈现这样的温馨慢画面——孩子围着煤炭炉或做作业或看书或在烤山芋或炸蚕豆爆米花,父亲母亲往往在煤炭炉外围,或搓绳,或拿针线,狗和猫也因煤炭炉散发出的温暖和平共处起来,安详地伏在炉旁或打呼噜或打瞌睡……若是再有两三本连环画可看,炉火旺、画精彩,边看边烤,不一会儿,孩子的脸庞便红彤彤得像涂上了洋红,这洋红的脸庞,一半因炉火,一半因连环画……
有时,遇到冬雨或冬雪的夜晚,大人们便“馋阴天”起来,变戏法在煤炭炉上烧起“一锅端”的夜炖子,虽说孩子此时还没学过“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唐诗,但大人孩子围炉夜吃的开心心境不亚于唐朝某个冬夜里静候友人的白居易……
如今,煤炭炉早已淘汰于时代的变迁中,可属于一代人关于冬天煤炭炉的温暖,连同童年少年寒冬光阴的故事,依然像一帧帧黑白老照片,沉淀在记忆里,仿佛在提醒着当下快节奏的城市人——请把时光拉得再长些、再细些、再慢些,等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