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担子》

◎胥加山

糖担子是一个村庄最受欢迎的外来客，连乡村的狗远远听到糖担子的铜锣声和脚步声，吠声中也充满喜悦的温柔。

因糖担子并非天天光临村庄，物以稀为贵，才导致乡下孩子对糖担子多了一份的期盼。

糖担子的货郎多般担着两只竹篾箩筐，一筐上搁着一只木制格盒，格格分门别类存放着细碎的生活用品和小玩具，针线、纽扣、鱼钩、鱼线、橡皮筋、红头绳、玻璃球……针线盒上盖着一块玻璃，透明玻璃下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很诱眼；一筐上搁着一只铝铁皮盒，盒内盛着几块圆圆的略带白粉的麦芽糖饼，铝铁盒上也盖着一块玻璃，透明玻璃下黄白相间的麦芽糖，很馋嘴。糖担子走村串户无需像其他手艺人一路走来一路吆喝，货郎手中的小铜锣只要一敲——咚咚锵！咚咚锵！……就是村庄上空最悠扬的吆喝声，鸟儿听之，收翅落枝，俯首观之；狗儿听之，轻吠着，循声而去；孩童听之，停下撒欢的脚步，欢快地大声报喜——糖担子来喽！糖担子来喽！……

糖担子有意像吊起孩童的胃口，一两个孩子手拿废塑料纸或废铁块来换糖，货郎没有立即止步搁担，继续慢悠悠一边敲着小铜锣，一边徐徐而行，逗得孩子跟在糖担子后面，很有耐心地跟随。待到越来越多的手中拿着或多或少可换糖的废品的孩子，团团围住糖担子，货郎才笑眯眯地一边卸担，一边和声细语地说，不急不急，不挤不挤，一个一个，慢慢来！

废铁、废塑料纸、甲鱼壳、鸡内金、鹅毛鸭毛、牙膏壳……塞满了货郎糖担子的两只大箩筐，只见货郎变戏法似的从箩筐里摸出一把麦芽糖刀，就着麦芽糖饼，试着大小，刀锋临糖，小铁棒一敲刀面，一小块麦芽糖脱离了糖饼，货郎敲糖的技艺看花了孩子们的眼，一个比着一个说，我的敲少了，再捞一点，不捞不甜……孩子一个个从货郎那儿领取一块或大或小的麦芽糖，有人嘴边沾起了白胡子，有人用筷子卷起麦芽糖慢慢在添……孩子们围着糖担子一边使劲地尝着麦芽糖的甜，一边贪婪地看着玻璃下五颜六色的小玩意，甚至有人在吃完麦芽糖后唏嘘，早知道这么不杀馋，还不如换把鱼钩……稍大的女孩子，克制着麦芽糖的诱惑，她们三个一团，围着木制格，挑选着鲜艳夺目的红头绳，比划着扎起小辫子，让同伴比较哪根更美……爱钓鱼的孩子，喘着气奔向糖担子，近前一丢下带来的废品，心急地问货郎，我这些能换几把鱼钩？……两个老奶奶也来凑热闹，一时吓坏了自家的孙辈，以为要近前臭骂孙辈偷拿家中的东西换麦芽糖，殊料，老人从怀中掏出两块包裹着的甲鱼壳递给货郎，换起了针线，急得自家孙辈眼看着奶奶把甲鱼壳换成针线，仍没尝够麦芽糖甜味的喉咙上下滑动……

糖担子收获满满两箩筐废品，麦芽糖还剩有半饼，小玩意少了品种，货郎收起小铜锣，担起比进村时更重的糖担子，肩上的扁担咯吱咯吱奏响起“今天生意不错”的抒情曲……看着糖担子渐行渐远的身影，孩子们不舍，舌尖上麦芽糖的甜又撩拨起他们在心里暗示——收集更多的废品，等待糖担子的再次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