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干母亲的头发
那夜母亲的肩上垫了块纤维粗粝的毛巾
她的湿发便在上面一寸一寸地蜿蜒着
仿佛交叠的铁轨,铺于我归途上的两千里砂石
浴室的水汽静静地
在她的皱纹和我的指缝间氤氲
我轻轻掀起面上的一簇
道道盐渍如晶在我眼前忽闪
从何时起,它们已与窗外剔透的玉兰一般白
那白色在我之前
是腰际翩跹的裙摆
在我远行之前
是床头勤洗的被单
有些发丝已黏结成块,有些泡沫尚未冲净
一样缄默的还有她琐碎却沉重的挂念与艰难
可中午的羊肉煲香溢满屋,我自内室都听到那洪亮的剁肉声
恳切的洪亮。亦产生于我掏出奖状时她的眼神
我拼命拉住时间想要早些知道,使她诚实的办法
原来只有我的诚实
母亲的头发总将干燥,但风再鼓
如何吹透过往岁月的潮湿,以她的汗,或泪
于是我把吹风机转向头发乌亮的自己
不被淹没,我将乘风破浪的身体
明亮地屹立在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