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往南,穿过重庆中央公园,有座小山。山下有条河,河上有座桥,桥上有棵树,我在树下坐,在此邂逅秋。
山城的秋,清凉怡人,令人忘言。从火炉到醉人,就在这一夜之间。一场雨,浇灭一场火,送来一个梦。
眼前,芦苇如箭,一个个伸向天空。白鹭卧波,闲庭信步。运气好的话,有小鱼小虾上门。运气不好,就只当健步。白鹭的脚下,碧水缓缓流过,如同给水草梳妆。水草轻轻摇动,仿佛在忘情歌唱。
城市一角,秋天疯长。
百年的石桥上,栏杆尽失,杂草丛生,但依然令人肃然起敬。台阶光滑如玉,是无数只脚抚摸的结果。想在石桥上踩出回响,只能是奢望。但不知道哪一天,它就清晰地留下了记号。
桥下,没有浣衣的女子,没有戏水的牧童,没有吱呀而过的橹声。流水越过桥下矮矮的石崖,撞击着千年的石头,飞瀑层层,哗哗作响。
桥壁之上,是一棵高耸入云的黄桷树。不!准确地说,已经分不清几棵。因为它的子子孙孙,早已经把根扎进石缝里,扎进桥缝里,独木成林。即使是在近处细究,也分不清哪是桥,哪是树。彼此的身躯,早已经融为一体。
在桥上,我无数次地遐想。谁从这里走过,去了哪里?谁在这里打望,看见了什么?谁曾相约这里,留下了哪些故事。
远看,对岸小山坡下,是一座小庙,确切地说,是一个临山挖出的小亭。那里,安放着乡邻们的心灵秘密。
我猜想,某年某月的某一刻,有人走过石桥,去对岸上香,虔诚地许下心愿。或许一点都不担心,石桥会泄密。
某年某月的夏日,有人在此歇凉。桥上,曾停留过茶贩,药商,卖菜的人,打鱼的人。在这片清凉地,摆龙门阵,下盘象棋,搓盘麻将。
居住在河岸的人,每日走过这座桥,爬上对岸的高坡,春耕秋作。种上油菜,春天收获一地花香。种上玉米,夏天收获一篓苞谷。种上花生,秋天收获一桶香油。种上茶树,冬天收获一眼葱绿。
河流,仿佛是一个族长,吸引着人们逐水而居,临水而望,亲水而乐。因为一条河,无数人在山林间,点亮万家灯火。其实,顺着河往下,高山峡谷间,是一片碧波荡漾的湖。之前湖叫什么不知道,现在它的名字叫镜湖。
远方,城市正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生长,高楼如雨后春笋。
记得八年前,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冬日,在红旗猎猎的呼啸中,挖土机挖下第一抔土。在高高的山岗上,几户乡邻端着饭碗,看着眼前的奠基仪式。
那时候,只有一条土路,七环八绕,弯曲到此。依稀记得,我看到了坡下的深沟,坡上的矮房,鸡,狗,猪圈,甚至还有一些坟包。
如今,山岗不在,池塘不在,果林不在,鸡犬不在。一切都是崭新的模样,成为时代发展的注脚。
那几位乡亲们,或许早已经搬进了一个个小区,成为都市的一员。时光荏苒,乡村褪去,城市生长,吸引更多的异乡人,来此安居,把这里当成了故乡。
然而,我们分明都只是过客。我们那么快地老去,以至于那么快地遗忘。只有桥上的这棵树,肯停下匆匆的脚步,把时光定格,与石桥厮守,成为相约一生的凭证。
蝉声传来,已经没有那么嘹亮。梧桐微黄,落叶满地,秋天已经无法阻挡地到来。
趁在河边的时候,我给每一株树都起了一个名字。我希望每次来,它们都会与我相认。
小桥流水,时光复活。烟雨山城,诗意常在。
身后,传来母亲的呼唤。我知道,孩子在等我归去。
时光啊,你缓缓地流,我缓缓地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