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南瓜的故事
阳台种了一棵南瓜，在冬日里不畏严寒，绿色小葫芦上吐出了黄色的花蕊。因为这棵南瓜，我觉得无须下楼，自然在手。不管是主动隔离在家，还是掌灯时分远眺。南瓜始终是一道活的风景，让我百看不厌。 我喜欢喝南瓜汤，那种自然熟透的南瓜，全身染了一身白霜。切开南瓜，南瓜子有时会被留下。晾干，干炒，便是一道百吃不厌的点心。 有一次，我突发奇想，把刚剥出的南瓜子埋在了花盆里。没多久，就有一丛南瓜苗钻土而出，伸着小手，纷纷向我打着招呼。这惊喜，也太突然。 它们个个精神抖擞，来到我的阳台。生命最初的勃发，是种子积攒的力量带来的，是泥土赐予的温暖带来的。这力量无穷，给人欣喜。 大概，种子从来不会选择发芽的地方，任何土地都是它的故土。去江北城看看墙壁上的黄桷树就知道了。最顽强的生命，从来不择生处。 幼小的生命，总是令人惜爱，并且充满希望，希望它们长大，开花，结果，走完自己的一生，完成生命的轮回。 事与愿违。一周之后，这一簇新苗就剩下三两株了，其他的都枯萎了。看得出来，长高的苗已经从婴儿期，过度到了童年。 仿佛是完成了一场交换。因为生存空间的局促，因为营养供给的有限，一些苗放弃了生命，把生的机会留给了最强壮的几株。大自然的优胜劣汰，几乎就在这一夜之间。它们是如何沟通的，不得而知。 最终，有一株苗生命力最强，你能感受到它的力量。它四处寻找攀援之物，一心向着高处，让你忍不住去帮它，支起架子，直到它攀上阳台，呼吸到室外的空气，你才长舒一口气。 仿佛是完成了一场生命对生命的托付。既然种了它，就要养它，让它自由生长，完成自己的梦想。这是所有种花的、养宠的人，都会有的经历。爱是无边界的，也是跨物种的。爱是会得到回报的。 这回报便是生机勃勃，像一个精力充沛的小伙子。在你眼前，是一道游走的绿龙。它攀上细细的隐形防盗网之后，又如蜘蛛侠一般，来回穿梭。 阳台是束缚不了它的，它向往无边宽广的天空，频频把它朝天空伸去。 南瓜的须，一开始很柔弱，是笔直的，试探着四处出击。一旦抓住依附物，立马就缠绕起来，变得像弹簧一样，一圈圈均匀地旋转，既有规则，又富有弹性。 南瓜的须，让我简直惊为天物。这是多少年的进化，才拥有如此完美的须啊！这是南瓜行走的工具，像机器一样精密，且牢不可破。试图拽下一根须，凭借寻常的力气，常是徒劳。 南瓜有自己的方向，那就是向上，向外。巨大的南瓜藤，很快在空白的防盗网，画出一条蜿蜒的河流。宽大的叶子，如一个个手掌，在微风中轻摇。 从夏到秋，从秋到冬，因为这小小的细细的须，南瓜肆意的生长。风来，它不怕。雨来，它不惧。蝉来，它微笑。鸟来，它颔首。 有时，我会搬来梯子，帮它一下。那就是，当它的头向空中伸得过长，而找不到方向。这时候，我会把它引导到防盗网上，完成它的依俯。这样的干预，不敢过多，只有两三次的样子。每一次，我还有点愧疚，生怕惹它怄气。 南瓜生长的同时，一个个花蕾在叶子根部长出，举着一个个黄色的小喇叭。我无比期待，它能长出一个个小南瓜来。但是一开始，五六朵花，都只是花，没有果。 开过，谢过，鱼儿看在眼里。还有一对鹦鹉，每日为它们伴唱。期间，绣球花开过，三角梅开过，海棠花也开过。 秋末时分，南瓜藤上的一朵花明显不同，先是长出了手指一样的小南瓜，然后在顶部开了一朵黄花。呀！这不正是我期待的小南瓜吗？它终于来了，姗姗来迟。 原来，南瓜是先结果，再开花。随后的几朵，都是如此。这条藤上，有了三个小南瓜，绽放了三个小喇叭。它们，给了我收获的希翼。 入冬之后，南瓜藤停止了生长，头竟然向室内伸来，仿佛是感觉到室外的天气不太友好吧。某一刻，我也愧疚了一下。是我太晚种下了你，让你忍受着冬日的寒。如果更早一点，兴许就不会如此了。 山城冬日，雾气弥漫，天地苍茫。最初的一个果却枯萎了。据说，南瓜果之间也有协议，那就是十颗左右，只会留下一两颗，最终成长为南瓜，完成生命的延续。大自然的生存之道，常令人动容。 最后一朵南瓜花，停在了离头部一尺左右的地方。我知道，南瓜的生长迎来了生命的极限，它不再长个头了。如果丈量一下，它绝对有四五米之长。 花盘的根，只有小手指那么粗，但却撑起了这么漫长的旅行，撑起了几十片叶子，十几朵花，无数的触须。这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种子！我很庆幸，它就在我的眼前，让我看到了所有的奇迹。 南瓜，它全身都是宝啊！喜欢南瓜汤，自不待言，健康且美味。清炒南瓜，始终是最爱。 一次出差广西，第一次吃上了南瓜头。清炒之后，和其他蔬菜无异，满口生香，且富有嚼劲。还有一次，居然吃上了南瓜花，入口绵柔，妙不可言。花食，乃人间极品，想来都无比奢侈，且富有想象力。短短的几天，南瓜花成为每日必点的菜。广西之行，因南瓜永存心底。 大抵是味觉的记忆最为绵长。因为，食物已经融入我的血脉，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或许，某几个细胞，某一块肌肉，都由它们组成。 在小区，一家院子里，种了两棵南瓜苗。整个夏天，我去看了很多次。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整齐的队列。两排叶子，在草地间游走，俨然一个巨大的绿色的蜈蚣。如此的对仗，太神奇了！可见，南瓜当艺术家，也是蛮有天分的。 在农村，南瓜叫荒瓜。洒下种子之后，不用管它，只需收获即可。在荒了的故园，房倒屋塌，只有南瓜还守着，爬满了房梁，爬上了窗台，仿佛去寻主人一般。 人去屋空，常感物是人非。但脚下，简直是南瓜叶子的海洋。一个个南瓜，或青或黄，就藏在叶子下，等待着出走的主人，来一场意料不到的收获。那种浩荡，那种大方，那种不舍，让人忍不住流下泪来。 人，都会离开故土，但南瓜不会，它始终眷念着脚下的土地，从栽下它的那一天，它就把自己的全部，包括子子孙孙，都留在了那里。 在国外，某个节日，会有南瓜灯，虽然是一种浪费食物的行为，但也足以说明，南瓜收获之丰，已经让人饱腹之外，任其糟蹋了。 对南瓜，人类应该怀有一种真诚的感恩，特别是经历过饥饿年代的人，更应感念于此。南瓜也提醒我们，在物质丰裕的年代，不忘曾经经历的苦，不忘艰苦奋斗的甜，未来才会走得更远。 来年，我还要在阳台，种下一粒南瓜的种子。我无比期待，我与南瓜的故事，翻开第二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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