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的北国,草木萧条,似乎是向严寒低下了头。而在山城重庆,万物却绿波荡漾,田野里菜青蔬绿,生机勃勃。
田间地头,有很多野菜,折耳根、野葱、地皮菜,等等。其中,荠菜的名气最大。
元月,正是荠菜最鲜、最嫩的时候。再过一两周,荠菜就要老了,开出白色的小碎花。
青年时期的荠菜,伏地而生,呈圆形,叶子呈锯齿状,内圈呈灰褐色,极好识别。更年轻的荠菜,则全身通绿,娇嫩欲滴。它生在的地方,往往成窝成群,一挖就是一片。
之所以挖荠菜,是因为一次在朋友圈,看到北京一朋友去郊野挖荠菜。去晚了,一地空白,只挖了一个寂寞。仿佛他错过的不是荠菜,而是没法亲口尝一尝春天时落寞的心情。那失望隔屏而至,呼啸而过,把我裹挟其中。
北方才有吃荠菜的习惯,烙饼、包饺子,是一件春天的盛事。只是荠菜太少,而采摘的人多,往往荠菜来不及长大,就已经成为都市人腹中的美味了。
在重庆挖荠菜,不像在北京,不需要等到三月,更不需去抢挖。重庆人不吃荠菜,荠菜如同野草一般,无人问津。看到我挖荠菜,村民便十分好奇。在这一点上,乡村人是有心理优越感的。你看,他们不屑一顾的东西,城里人反而当宝贵。
其实,城里人不差这一口,就是想打发一下闲暇的时光,体验一下采摘的乐趣,回忆一遍旧日的辛苦,收获一下甜蜜的反刍。
时间往前拨四五十年,野菜曾经是果腹的大餐,养活了很多人。在艰苦的年代,大姨每天都要打回两筐野菜。洗净后,撒上几把米,煮成野菜粥,就是七弟妹的主食。
这个故事,妈妈说了很多遍,以至于每一次提起野菜,我都带着一种感恩之心。因为没有野菜,就没有父母,更无我。父亲已经去世多年,躺在寂静的山野,面对着漫山遍野的野菜。只是,已经无人去采。
回忆野菜,仿佛逝去的亲人可以一下子回到身边。其实,我小时候没吃过荠菜。人到中年,离家千里,才第一次挖荠菜。挖的时候,满脑子故乡的山山水水,人人事事。荠菜,兴许不过是比我先到此地的游子。
来不及多想,荠菜已经装满了一袋子,吃上两顿都绰绰有余。对于野菜,都市人通常两眼放光,垂涎欲滴,是没有免疫力和抵抗力的。
我带着心满意足回到家,亲手理菜,反复冲净。然后烧水,焯一遍,除泥土味,再切碎,便可烙饼或者包饺子了。你问,久不下厨的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兴许是父辈的记忆在发挥作用,冥冥中指引着我这样做。
我决定做一道荠菜饼。先用鸡蛋、面粉搅拌,然后摊在平底锅里,用小火慢煎,直到外焦里嫩。袅袅的香味钻进鼻腔,充分打开了味蕾。那一秒,饥肠辘辘。随即,风卷残云。
一道得来免费的野菜烙饼,因为亲手采摘,亲自下厨,付出了劳动,投入了情感,吃起来特别香,特别动人。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吃荠菜。
吃得放心,吃出阳光的味道,吃出小时候的乡愁,这大概是荠菜吸引人的秘诀所在。
当你全身心的投入到一场美食之中,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所有的减肥都忘诸脑后。美食可以减压,更可以怡情。毕竟,民以食为天,留住一个人的胃,也就留住了一个人的心。
少有人可以战胜对美食的诱惑。其实,食物不是人的敌人,无节制的饮食才是。当然,我来乡村,不只是一道美食,而是放空自己,呼吸泥土的气息,感受自由的氛围。
行走乡野,离物欲很远,离幸福很近。天高地阔,远山近水,所到之处,皆是风景。
行走乡野,脸上没有面具,身上没有包袱,心里没有盔甲。与一棵树对望,与一棵菜对话,仿佛是邂逅了另一个自己,仿佛是无意中完成了一次返乡。
如果可能,很多人愿意生活在乡村,租一个院子,开一片园子,种几笼蔬菜,伺几株花开,把物欲降到最低,把生活简单到极致。
即便是一场郊游,都会与乡村交换焦虑、浮躁、失眠、烦恼,换来清爽、自在、通透、平和。
元旦,三天小长假,我两次来到木耳镇,每次都意外收获了一袋子野菜。这是自然生长的蔬菜,只有亲近乡村的人,才有机会一饱口福。
第二次,我采摘的是折耳根。土著告诉我,早春的折耳根,多数刚刚萌发一两片叶子,最好吃。这种很嫩的折耳根,无需用辣椒拌,用白糖调伴,味道反而极好。我跃跃欲试。
山城人爱吃折耳根,那是出了名的。凉拌折耳根,一如山城人的性格,火爆劲十足。如果你初到山城,一口折耳根入肚,五脏六腑立马精神抖擞,绝对让你铭记终生。
如果说,荠菜和折耳根是先锋部队,负责打前站,那野葱、榆钱、槐花、椿芽、春笋,则是主力部队,正在赶来的路上。
野菜,激发了我们对庸长岁月的好奇与感恩。吃一口春天的味道,这一年才算没有虚度啊!
(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