袜子烤黄了

2007年的冬天特别寒冷，神州大地银装素裹，雪灾频传。读大一的女儿放寒假回来了，从小在低山长大的她第一次见到大雪，高兴得直呼壮哉、美哉！踏雪、玩雪、拍照，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呼。妻子也孩子似的跟女儿一个疯样，成天与之同进同出，玩得脸象花儿一样灿烂。我天生怕冷，那些日子，每天不是呆在办公室，就是躲在家里的烤火器旁看电视或上网。每次她俩从外面回来，女儿总是兴高采烈，给我讲雪地里的趣事，或者硬拉着我欣赏她们拍的外景照，我那爱理不理的样总会招来妻子的责怪：“尧儿，别理他！他是老古东”。

早年，刚参加工作那会，我曾在高寒山区呆过五年，山里每年冬天都会有长达三个月左右的积雪，见得多了，不希罕。

恋爱那会，记得我第一次跟妻子讲起山里雪地里的趣事时，听得她两眼放光、发呆，妩媚极了。后来，我们有了可爱的女儿，当她能活蹦乱跳地到处跑时，偶尔我也会旧事重提，每次都会听得娘儿俩心驰神往，听到兴致高处，女儿就会勾着我的脖子直嚷嚷：“爸爸，我要去，我也要去看雪”。妻子就会在一旁笑盈盈地望着我们，一脸的幸福样。那会儿由于工作忙，一直未能让母女俩如愿。再后来，女儿渐渐大了，读小学、上初中，我每每给娘儿俩讲起雪地里的故事时，女儿仍会饶有兴趣，只不过很少再提带她去的事了，妻子则会在一旁讪笑道：“别听你老爸瞎吹！”

妻子的话总是让人很扫兴，有时我也会与她争辩几句，说急了，妻子就耶喻道：“就那么点事，翻来覆去的，耳朵都听起茧子了，真有那么好，干嘛不带我们去啊？”

这话会噎得我半天开不起腔……

今天猛然听到这话，很有些不服气：“我老古东，不就下了场小雪吗，才积了十多公分厚，有什么好看的？真是少见多怪！”

妻子也不示弱：“好好，你见识多，吹了这么多年，干吗不带我们去见识见识呀？”

见妻子动了气，我懒得理她。见好就收嘛，免得争来争去，吃亏的还是自己。

说归说、做归做，由于那几天特别冷，妻子把去年出远门带回的一双加厚型的高级毛袜给了我。据说这袜子特贵，价钱顶一般的好几双哩。袜子是粉红色的，一共两双，女儿和妻子各一双，见我老喊脚冷，妻子就把她那双给了我。接过袜子时，我特感动，就问她怎么办，妻子说自己不怕冷，穿其它厚的袜子也行。

嘿，你别说，还是钱识货，这双袜子穿在脚上暖和多了，顿时心也暖洋洋的。然而好景不长，一天夜里我脱袜后，随手扔到地板上，第二天早晨才发觉袜子有点湿，冷冰冰的。我是汗脚，头天脱后忘了晾起，袜底面的汗没干。上班的时间快到了，我只好一边放到电热器上去烤，一边抓紧吃早饭，等我吃完饭去取袜子时，才发觉其中一只袜子烤黄了，顿时傻了眼。我叹了口气，知道这事肯定会被妻子臭骂一顿。虽说为了一双袜子，她也不会把我怎样，气头过了也会风平浪静，但一想到她为了我，自己都舍不得穿，我却不珍惜，辜负她的一番好意，岂不让人伤心？突然，鬼使神差，我想起了女儿不是有双一模一样的吗？想到这里，心中大喜，趁女儿还在睡懒觉，赶忙去找。在洗衣台上我找到了女儿昨天换下待洗的袜子，大喜过望，就把那只烤黄的袜子给换了，至于脏不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穿戴整齐时，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临出门时，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不免心里一惊，急忙返回将另一只没烤黄的也换了，这才哼着小调出了门…….

当天晚上吃过饭，女儿上网，我在客厅里喝着茶、抽着烟、悠闲地看着电视，妻子收捡着每个人的脏衣服到洗衣室去了，不一会儿，就听到妻子在洗衣室里大叫，喊着女儿的小名。我的心一紧，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故作镇定。开始几声，女儿只是嘴里应着，仍然专心于网上。妻子大概急了，嚷嚷着提着烤黄的袜子到书房去了。妻子大声问女儿袜子是不是她换的，女儿头都没抬地点了点头。妻子见女儿的样，气不打一处来，用那只烤黄的袜子打了女儿一下说：“你看看，你把袜子都烤坏了！”

女儿回过头来，疑惑地望着一脸怒气的妈妈，嘟着小嘴道：“我没有烤啊？”

“真没有烤？”

“妈妈，我真没有烤，骗你是小狗！”

妻子将信将疑，提着那只可怜的袜子大步来到客厅，用疑惑的目光盯着我。我明白妻子的意思，将裤管一提，露出脚上的袜子，还得意地冲她扬了一下眉。我想那样儿一定特潇洒吧。妻子又折回书房，冲女儿又是一通吵，女儿觉得冤，和妈妈拌起嘴来，我急忙跑到书房去充好人，劝妻子说：“算了，不就一双袜子嘛，在得着跟她生这么大的气吗？”

妻子象一只斗红了眼的公鸡，转过身来，杏眼园睁、柳眉倒竖，冲我发火道：“你到说得轻巧，一双袜子就不是钱？何况它一双顶几双哩，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挣钱不知甘难辛苦，现在你不教她珍惜，长大了、成家了，怎么过日子？怎么立业？”

我无言以对，况且心中又多少有愧，只好灰溜溜地回到客厅，留下母女俩在书房里，妻子还在不停地唠叨，没一会，女儿就气冲冲地跑到门口换鞋子准备出门，妻子追了出来，手里还提着那只烤黄的袜子，大声地问道：“那儿去？”

“外婆家！”女儿穿好鞋子后，又小声嘀咕道：“吵死人了，烦都烦死了。”

“把袜子烤坏了，还有理？还说不得了？”

“我没烤！”女儿生气地叫道。

“它自己长脚了？”

“不知道！”女儿拉开门，重重地关了过来。

“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妻子冲大门喊道，接着又自言自语道：“还翅膀硬了，说都说不得。”

说完，妻子提着那只倒霉的袜子发了会儿呆。见妻子若有所失的样儿，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差点就挺不住了，想把真相告诉她，但一想到刚才她杏眼园睁、柳眉倒竖的样，不免心中发怵，只好作罢。

后来妻子重新回到了洗衣间，当我轻脚轻手地路过洗衣间时，被妻子当时的举动吓出一身冷汗！我看见妻子正两手各抓着一只袜子，独自在那琢磨，还将两只臭袜子分别拿到鼻子下去嗅，企图找出点蛛丝马迹。妻子的异常举动，使我对自己早晨的聪明才智免不了沾沾自喜，甚至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了！忍不住快步躲到卫生间去偷笑哩。

为这事，母女俩不愉快了两三天，妻子觉得在理，女儿觉得自己冤枉。我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见妻子女儿都不高兴，不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几次都差点负荆请罪。说来还好，亲情毕竟血浓于水，母女俩很快就不声不响地重新打成一片，还时时挽着手臂或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共同进退哩，我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尘埃落定。

虽说这事总算过去了，但想起来至今都有些愧疚，总觉得对不起女儿。不过话说回来，为这事，我也是花了血本的哟。那年春节的时候，除了和妻子商量好的压岁钱数额外，我把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私房钱，忍痛偷偷给了女儿一部分呢！当女儿拿到这笔意外之财时，就差手舞足蹈了。即便如此，我也没告诉她曾代我受过之事哈。

嘻嘻，嘘——！小心隔墙有耳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