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门前作善邻

曹庆国

办公室门前走廊顶有一燕子窝，我进进出出，燕子来来去去，由相安无事，到互相守望。

办公室在四楼，西边，敞亮，通风好，原本有教室，不常用，所以相对安静。燕子飞来找去，相中这个地方，于是衔泥筑巢。

燕子衔泥筑巢的辛苦和毅力令人敬佩，它们一点一滴衔来泥和草茎粘结，窝里铺垫细软的杂草、绒毛，一趟又一趟，不厌其烦。终于有一天，燕巢落成了，我上楼时，一双燕子围着巢盘桓，欣赏新家告成，我也松了一口气，燕子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只要不上课或下乡，多半时间我端坐在办公室，看书、读报，备课、写作，顶层有顶层好处，造访者少，落得安静，可以专心致志地阅读和思考。燕子啁啁啾啾，刚开始有些不习惯，只好把门窗关好，声音透过门窗缝隙传进来，音量减弱。燕子窝下面经常落满燕屎、燕毛，得用湿拖把使劲擦洗，头天拖，几天后又如此，又再拖。同坐一室的同事烦恼地说干脆把窝戳掉算了，我说不可，燕子落户门前是缘分，住家善邻。其实，同事也是十分和善的一个人，也只是说说而已，并非真的要戳。

秋日的一天上午，当我上楼走到燕窝下时，见水磨石地面散乱地落满泥土草茎，抬头一看，燕子窝没有了，燕子在头顶盘旋，叫个不停，声音尖厉。我心里一惊，想问同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他说这些年都过来了，习惯成自然，哪个忍心戳它？原来是它自己掉下来的，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人不能没家，鸟岂能无巢？勤劳的燕子又一趟又一趟地衔来泥草，苦干数日在原址又筑起一个新家，燕子的吃苦耐劳、坚韧执着让我感动。鸟贵有翼，人贵有志。燕子为营造家园如此勤劳执著，人更应该立恒志，有恒心。“有志能搬山，无志草压头。”“只要自己上进，不怕别人看轻。”“不怕百事不利，只怕灰心丧气。”我从燕子身上得到启发，默默记住了这些励志谚语，在萎靡不振时重新振作起来。

燕子还以自己飞姿告诉我天气变化。我发现只要燕子飞得低、烦躁地在低空打转时，天气就会转阴，接着就要刮风下雨。而燕子飞得高时，则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燕子成为我的物候老师。

“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燕子成双入对，比翼双飞，身姿婀娜，飞姿轻捷，不是栖息爱巢，就是外出觅食，我住在楼下西边，下班时多次看到它们蹲在树梢上、电线上，有时呢喃耳语，有时高亢互唤，有时追逐嬉戏。

2012年6月，我离开工作30年的县委党校，调到县政协工作，新单位离住处不远，有东西两条马路，但无论从哪条路走，都得拐两个弯、过两个红绿灯，即使骑车也快不到哪去，我就每天步行，浏览沿途的风景，又锻炼身体，半个小时就到了。当我出门或回来时，有一对燕子蹲在树梢上热情地鸣叫，我站在树下仔细张望，像是栖息楼上的故友。宿舍与办公楼只隔一个餐厅，三间房子的距离，多次早上起床，听见东边餐厅楼顶的电线上传来清脆的鸟鸣，煽动愉快的心情，从客厅当头的窗户望去，是一对熟悉的燕子在晨炼。有的时候，我坐在客厅茶几上看报读书，动笔摘抄或写点什么，燕子的吟唱让我产生几丝闲云野鹤之感。人会恋旧，燕子看来也有些许。

小时候，乡村的日子，燕子是常客，树上、房上、堂屋檩子上有很多燕子窝，老人们常说燕子是益鸟，以害虫、蚊蝇等昆虫为食。燕子是候鸟，冬天迁徙南方，春天回来。在哪家做窝，哪家就发旺。有个顽皮爬到树上把燕子窝掏了，取出三枚燕卵（蛋），乳白色，布满斑点。他爷爷看到后，一顿呵斥，逼着顽皮把燕卵放回燕子窝。母亲就势对我说，人畜一般、人鸟同理，你对它好，它对你友善，伤害它们，会有报应。母亲的教诲，使我从小就亲近燕子，视它为朋友。

燕子可爱还在于它们总是带来春天的生机与问候，牵连着我对无数个春天的记忆。元朱释老《春日田园杂兴》：“无穷怀抱风和畅，不尽形容雨发生。”连绵的思绪是春风使心情舒畅而带来的，田园周遭植物千姿百态的春景都是春雨绵绵催生出来的。此时此刻当我在电脑前写下这篇小文时，燕子又在窗户前啁啾，我的心情在无边的春色里尽情奔流。燕子窝，镶嵌在记忆里，串起一个又一个难忘的瞬间，闪烁着一次次春天的出发，成为漫长跋涉中时常浮现的温情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