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小站

远去的小站

曹庆国

从离开小站到现在都快30年了。日久天长，作人不易，大家都在为生活奔波劳累，曾经年少轻狂、曾经豪情万丈的他，早已脱尽浮华，满身的风尘一脸的倦容。

太多的热望未及燃烧便已冻结，太多的梦想未及编织就被撕裂。

过去的渡口远远地退居身后，彼岸的灯火越走越模糊。跋涉在岁月的河流中只有生命的本真助他识别前路。

于是，他遥遥地想起那个小站，深深地怀念那个小站。当年他曾一次次想像着铁路尽头的城市，想象着沿着铁路走下去会看见些什么。

掩藏在大山皱褶里的黄营站，留下他多少人生的足迹，青春的梦幻。那时的车次不象现在这么稠，数得清的几列过去后，小站一片冷清。每次从这里经过，他都会站在路边好一阵张望，在小小的候车室里不厌其烦地读列车时刻表，正着倒着找小站的站名；一遍遍地阅览交通示意图，心切地找着县城省城的位置。刚上初中时，和同学们不熟悉，天天挖树窝、挑砖瓦，他动了逃学的念头，躲到小站泡了一天……

临近毕业时，同学们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颇有些恋恋不舍，便相约到小站玩儿……日益逼近的成长令他心野和冲动，有一天就在列车即将启动的一刹那，他一步跨上去，让奔驰的列车带走自己……他在下一个站点下车，沿着路基边的小道往回走……

中学时光犹如天上的朝霞、海里的浪花，那样的快乐和充满诱惑。尽管环境艰苦，生活清贫，但勤劳厚道的乡亲、腼腆儒雅的小站，连同那时阅读的高尔基的自传体三部曲等优秀精神食粮，潜移默化地陶冶了他的性情，开渠顺水地启发了他的心灵。

后来他考上专区的一所学校。

母亲送他到小站乘车。

立秋时节，紧张的收割之后，山山坡坡、沟沟洼洼裸露着苍黄。微风中枯黄的树叶悄然飘落，蔚蓝的天空有山雀掠过，留下叽叽喳喳的细语，瞬间便消失在对面的树林。

母亲对儿子说：你总是惦着火车，心野得很，这回可够你坐个忘记……外面比不得家里，得走好每一步……要象这铁轨一样不怕挤压碰撞；要象这小站一样耐得住性子，不要浮躁……

母亲的话句句凝重，他听得细心。

他一次次地回到小站，又一次次地从小站出发。

小站是他避风的港湾，前行的地标，小站成为他精神的幻影，自我意识的回响。

小站把他带向外面的世界，激发了他对诗和远方的向往。后来他成为一个旅行者，一有时间就背起行囊走四方，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观赏和感悟各地的风光美景和风土人情，在旅途小憩中读书和写作。小站放飞了他的梦象，孕育了他求索和奋斗的芬芳。

时过境迁，随着路网的四通八达和列车的提速，诸如黄营这样的站点已成为过路道和货物集散场，来来往往的车次还来不及打声招呼，就呼啸而过，但正是这些隐藏在山冲里的无数个小站撑托起那些高大宽敞、人山人海的枢纽站，车速越来越快，而车次也越来越稠。为了心里的星辰大海，人们一次又一次远行，但无论出发或归来，都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是远行的原点、归来的路标，回响着母亲的叮咛、青春的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