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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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谷城山水田兼有，是著名茶乡，不仅是神农尝植五谷的地方，也是神农发现茶、品尝茶、种植茶的主要区域之一。《茶经》记载山南道襄州产好茶，主要指今襄阳市南漳、谷城、保康三县。谷城茶叶品质来自茶农一丝不苟的制作技艺。光绪十七年（1891），谷城知县瞿元灿将谷城茶农的种植和烘焙方法总结上报，受到湖北道曹南英、湖广总督张之洞的称道并批转各地，要求“鄂湘藩司地方多山各县仿照试行”。
谷城茶叶因纬度北、温差大而耐泡久、香味高，全县茶叶种植面积近16万亩，综合产值突破20亿元。万亩茶园从山边连绵到天边，如澄如碧香自来，自有一种出尘之美。“有空来喝茶”成为人们的问候语，茶的灵性不经意间流露在举手投足之间，目前，“玉皇剑”“汉家刘氏”已成为“中国驰名商标”。在茶乡长大，茶园养眼，茶水养心，茶树启智，这是莫大的福气。
茶有茶德，人有人品，做茶学茶。茶为嘉木成人之美，茶以香甜解渴去乏，茶以温馨表达尊敬，茶以内涵引人探寻，茶以仁爱传递孝敬。吸取茶的教诲，茶乡儿女以纯真朴实呵护茶香，以勤劳智慧创造茶乡巨变的传奇。
茶的教诲里有奉献的风格。一杯茶从发芽生长到饮用，历经雨雪风霜中的艰难跋涉，以给人间带来清香、解渴去乏为快乐，即使喝完被倒掉，也要化为滋养地力的养料。茶叶默默地忍受着采摘、翻炒、烘焙及揉搓的阵痛，以抚慰身心、美化生活为向往，粗品苦涩，细品回甘，苦着自己，香甜众生。小小的茶叶堪称大大的宝藏，炒制出红黄青绿白黑六大茶类，还可分离出几茶素、咖啡碱、蛋氨酸、钙、锰、氟等500多种微量元素和矿物质，成就抹茶、茶酒、面膜、口香糖等衍生产品，茶如此慷慨地穷尽自己供人类开发，它是人间的福星。做茶即做人，湖北玉皇剑茶业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张于学原来在外经营茶叶，生意越做越兴旺，在襄阳市及老河口市有三家门店，收入稳定、生活悠闲。2008年，在五山镇玉皇剑茶业公司陷入困境、乡亲们希望他回乡领办时，面对家人反对、朋友劝阻、同行不解，他想是茶乡养育了自己，自己的今天乡亲们没少帮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于是，他毅然接下“烫手山芋”。张于学以感恩的心带领茶民负重奋进再创业，实行“公司+茶场+茶农”联动共享模式，从茶区生态环境维护到茶园管理、从生产到加工、从包装储运到市场营销，编织质量可控可溯的有机化生产流程。选择了这个岗位，也就选择了风雨兼程。张于学没轻松过，尽管事前他对困难已有思想准备，但事非经过不知难，一个又一个的“拦路虎”超出想像。凭着茶乡汉子的坚毅和耐力，趁着国家发展茶旅产业的强劲东风，众人同心，其利断金，路障被一一搬走。一番艰难打拼，扭转了产销下滑，开启了“玉皇剑”茶快速发展的黄金时期。茶民月月有活干，四季有钱赚，公司成为支撑全镇茶旅产业发展的杠杆。通过就近安置、劳务入股分红、土地流转、帮扶销售、技术培训等措施，公司帮扶200多农户近500人脱贫致富。“玉皇剑”火了，茶民又笑了，可张于学瘦了一圈，牺牲的不仅是冷落了家人，但为了振兴茶业，带着乡亲们共同富裕，他乐意自找苦吃。“做茶当有茶品格”“做百姓福茶”，张于学说到做到。
茶的教诲里有清廉本色。茶以奉献为快乐为追求，不图回报，奉献的境界里有廉洁。茶叶体形小巧玲珑，其色碧绿盈翠，其味清香醇厚，质本洁来还洁去。茶“性高洁不可污”，用纯净之水冲泡最为清香，绝不与污水为伍，水的成色永远是茶汤的基底。“茶越泡越浓，人情越交越厚。”“好茶不怕细评，好事不怕细论。”茶圣陆羽认为：“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日本高僧千利休提出“和、敬、清、寂”的茶道精神，中国当代茶学专家庄晚芳总结出“廉、美、和、敬”的茶品德，都从不同角度提出对饮茶人的道德要求。喝茶能静心静神，有助于排解杂念，在清静、恬淡中美心修德。无论是自己独酌还是与人共饮，都希望借助茶这一载体，使心态平复，使心胸明亮。喝茶有助于静心思考、反思过错、总结得失，“三醒吾身”。茶的“修身养性”更多体现在日常行为之中，以茶会友，有利于增进相互理解和友谊，培养乐观豁达的心态。五山镇堰河村是“中国最美休闲乡村”“全国最美宜居村庄”，是国家4A景区。村党委先后被评为全国、全省先进基层党组织，村党委书记闵洪艳三次进京出席表彰大会。 1992年闵洪艳担任村支部书记后，鉴于集体空、村民穷、人心散的现状，他以身作则，重振艰苦奋斗、同甘共苦的传统，以茶品育人品，以人品扬茶品。通过护树植树建茶园、垃圾分类美环境，吸引游客前来。2004年，村里发展农家乐，把老茶场场房进行改造，动员茶民承租，可说破嘴皮无人报名。闵洪艳就动员妻子接手，半年亏损两万多，妻子吓得要关门，闵洪艳软磨硬泡要妻子撑下来。随着游客越来越多，看到农家乐赚钱，人们心思活泛了，“不与群众争利”，闵洪艳硬是逼着妻子让出来。“少挣50万”，妻子委曲地说。村里建民宿园，闵洪艳儿子闵恩泽也抓到阉，但门面有限，他又动员儿子退出，事后儿子也委曲地哭了一场。“当干部就要不怕吃亏！”闵洪艳爱用这句话安慰家人。闵洪艳告诉我他对执行政策把得比较严，过去一段时间有的把集体山场、集体地写在个人名下，领取奖补，村里有的干部也动了心，絮叨着想搞，我坚持住，不松口。清理时全村没有一个干部出事，都庆幸我当初不松口，他们才没有犯错误。他深有感触说基层干部必须是与老百姓贴心的干部，群众骂娘都是由身边干部引起的。什么是父母官？在堰河老百姓看得最远的是闵黑子，最信任最依靠的莫过于支部书记。村干部思想出现偏差，直接损害干部关系，一定要行得正，坐得端。茶给茶乡带来繁荣，也涵养了茶民清清爽爽的精气神。
茶的教诲里有待人以礼的纯朴。茶是情感的纽带，喝的是茶，传递的是情，联络情感自然少不了礼节。客来泡茶、以茶为礼，是经久不衰、妇孺皆知的礼数，朋友相见、客人造访，递上一杯茶，喝上茶水再言他事，自然而然。因人选茶，或绿茶或红茶或黑茶，或浓或淡，体现着主人站在对方角度考虑，细微之处见用心。不胜酒力者“以茶代酒”，既可以表达敬意，又不失礼节。品茶叙谈，嘘寒问暖，这是最纯朴的尊敬，也体现最基本的社交修养。礼主节制，条理万物，使人与人之间相互亲和，使生活变得有序而安宁。饮茶之礼推而广之，茶乡人热情厚道，有稀罕之物乐意分享，有困难大帮小凑，谁家来客送物送菜。即使住在一个湾里，但人熟礼不熟，见面时仍老远打招呼，该客气就要客气，这种连绵不断的纯朴民风在当下尤其具有吸引力。堰河村走出的大学生方金满，在父亲不幸溺水身亡后，毅然回乡帮助母亲打理茶园和民宿，在伯伯叔叔婶婶的帮助下，由什么都不懂出落成制茶销茶的好手。他大学同学、家在枣阳市的陈雪梅过来帮忙，看到堰河山青水秀人好，毅然决定留下，2021年1月她与方金满喜结连理。小陈的姐姐过来给妹妹帮忙，对这里的风尚很是不舍。祝勇老家在丹江，与堰河姑娘杨泽凡结婚后，双双在外打工，看到堰河有商机，人又好，回家兴办农场，现在年销售额达60多万元，是远近闻名的创业能人。他告诉我说2013年他把老丈人家的旧房子扒了建房三间三层，开农家乐；2016年又在民俗园建房四间两层搞民宿。妻子在家经营农家乐，带动周边百姓就业；姑娘武汉体育学院毕业，在县城阳光学校教书，儿子在读高中，日子过得充实而幸福。他动情说闵书记将大伙的事看得比家事重，顾了这家顾那家，为了乡亲们越过越舒心，他拿命在拼。是堰河成就了我，我们自己能不拼吗？村文书任雪平、妇联主任谢厚翠、团支书侯海燕、经营“茶香酥”的李长建和赵玲玲夫妇等等，都是曾经的“候鸟”。
茶的教诲里有好学善读的儒雅。茶乡人讲究知书达礼，秉承耕读传家传统，一杯青茶一本书，视品茗阅读为一种醉人的享受。汉家刘茶董事长刘家国原为县铁路联运办主任、妻子高纬莲原为县电视台记者，为了振兴汉家刘茶品牌，双双辞去公职从事茶业。公司从一间20平米的小茶店发展为拥有总资产1.7亿元、形象专卖店30多个、年销售收入8000多万元的茶业翘楚。奇迹来自苦干，也来自不断的学习。凭着勤奋学习、善于思考，刘家国以丰富的茶知识入选湖北省茶产业链团队专家。张于学、闵洪艳也都通过勤学善研成为茶业行家里手，让茶专家也连竖大姆指；闵洪艳作为最基层的村官，还在北京大学“天下讲坛”讲过课，令在座的娇子们刮目相看。茶乡人好学善学、人才辈出，五山镇中学教师杜权成多方筹资建起了书画收藏馆和农家书屋，免费向读者开放，十几年来接待20余万人次来此阅读。他创建的“杜老师书友会”，会员上千人，每月开展阅读分享。杜权成夫妇中师毕业后，进修了专科和本科，并自学书画、写作、摄影。女儿杜天娇以优异成绩考入四川大学，被推优保研到浙江大学攻读博士。其家荣获“全国书香之家”“湖北省十佳书香家庭”，他本人荣获“荆楚楷模”及“全国十大读书人物”“湖北省十大阅读推广人”。人们喜欢用样样通样样松来形容那些好高骛远之人，杜权成却是样样通样样精，这真不是恭维之辞。在学校他是深受欢迎的老师，人缘好，在外边更是声誉鹊起。他是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收藏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这是要有干货的。我虽然久闻大名，但很长时间跟他没有交集。2017年深冬，县上举办创业故事演讲大赛，我参与点评。在靓女主持人清脆甜美的介绍中，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闪亮登场，头戴礼帽，四方脸，红光满面，一条红围巾从脖子上垂到胸前，胸前佩带着一个奖章，沉甸甸的。2020年他的《五山民间故事》和笔者的散文集《时间的手指》，双双入选襄阳市重点文艺创作出版扶持项目，这年6月的一天，他开着车带着我一同前往市文联签约。他穿着宽松的白棉布衬衣，脑袋刮得亮堂堂的，口阔声高，会讲闲话，露出一丝闲云野鹤之超脱。他和该镇文体服务中心主任姚龙钧是好搭档，姚龙钧系退伍军人，喜爱写诗，善于沟通协调，还会经营管理。但凡镇上及各村有重要文体活动，首先会找他们，而他们也都给策划组织得有声有色。两人都会开车，多才多艺，前脚一个电话，后脚车就到门口，能撑台，在镇村领导心目中面子不矮。我问杜权成你教学任务不轻，还钻这干那，而且都还干出名堂，精力怎么够用？他说发挥爱好、施展特长，人们需要自己，乐在其中，当然要管理好时间。望着能说会道、风趣幽默的杜权成，我默默地说真是个人物！原民办教师叶华程通过高考走上基层领导岗位，两个女儿大学毕业、工作出色，两代人的经历使他真切认识到读书改变命运。2015年他倾其积蓄在老家庙滩镇黄畈村兴办了“劝学图书馆”，藏书达2万余册，免费供学生和村民阅读，2万多人次前来参观学习、1万多人次登记借书。有的认为他放着清福不享、想不开，有的认为他闲了着急、没事找事，有的认为他钱多没处花。中间遇到不少困难，叶华程也有过困惑和彷徨，但他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在有关部门和热心人士帮助下，他坚持做下来，成为四邻八乡大人和孩子们阅读学习的乐园。2022年1月，劝学图书馆被中宣部、文旅部、广电总局表彰为“第九届全国服务农民、服务基层文化建设先进集体”；2022年4月，叶华程荣获“乡村振兴十大阅读推广人”。他还被中宣部、农业农村部表彰为“乡村阅读榜样”。一折腾就折腾出响动，曾经摇头叹息的坐不住了，好奇地跑去一看究竟。阅览室、藏书室、本土作家作品陈列室、科普展示室……依次看下来，来人亲热地拍拍叶华程的肩膀，眉目间露着佩服。劝学之风劲吹，越来越多的人从牌桌走向书桌。我去劝学图书馆与孩子们分享读书心得时，对其热忱服务乡土的文化情怀印象深刻。日前相见，叶华程在谋划利用劝学图书馆服务乡村振兴，他拿出设想草案征求我的意见，我欣然谈了自己的意见。
茶的教诲里有孝敬的风范。“茶之本在人，人之本在孝。”饮茶讲究礼让，由“以礼达人”延伸到仁爱。以茶孝敬父母和长辈，凝聚着对家庭和亲人的体贴与责任，这与儒家文化中“百善孝为先”有着浓厚渊源。茶乡人厚道仁义，对左邻右舍友善实在，对父母不离不弃。日前碰到在党校工作时的同事王德荣，她多数时间在武汉儿子家带孙子，回来为给母亲过生。见我跟王德荣打招呼，住在她楼下的邱奶奶说她真是孝心，要不是那年她硬是坚持把老妈送到医院，她妈坟前的草都长好深了。王德荣原是县委党校出纳，热情泼辣、能干贤慧，我们都称她王大姐。我只晓得她很孝心，不时看到她把母亲接来治病，出院后留在家里一住就是十天半月，但邱奶奶说的我却是第一次听到，感到好奇，就找到王德荣细问。她说这是作儿女的应该做的，没啥说的。我说我在采访茶乡故事，想听听—她略加回忆，便打开话匣子。王德荣出生在五山镇文畈村，父母建国伊始即投身农会工作，在剿匪反霸、土地改革的斗争中经受锻炼，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并走到一起。父亲当过小乡乡长，撤区并社后调任五山公社兽医站站长，是远近闻名的模范站长。母亲龚文银结婚后担任文畈大队妇联主任，36岁时小队弹花柜失火，她冲在前面灭火，檩子倒下来砸到她鬓角，血流满面，当场昏迷。搬来梯子铺上棉被，两个人抬着呼呼跑向公社医院。接珍的贺医生说差一指头，就没命了。她母亲泥里水里舍命地干，积劳成疾，后患上哮喘、肺气肿。病重时呼吸不畅，嘴唇发紫。无论再忙再累，王德荣知道后二话不说，想方设法把母亲送到医院。1999年春上，倒春寒来袭，想到母亲身体，王德荣忐忑不安，就打电话询问，一问真还有事，母亲肺气肿果真又发了，找医生开了药，喝了不见好转。王德荣闻讯心里一惊，不巧丈夫出差在外，她赶忙给在县化建公司开车的侄女婿打电话。心急火燎地赶回家，只见母亲躺在床上，药都喝不进去，奄奄一息。她当即说赶快走—上医院—母亲不想去，父亲担心去了回不来。情急之中，王德荣一膝盖跪在床前，含着眼泪说妈—你不去，我就不起来！父母被女儿的孝心打动，王德荣就势将母亲扶起来、穿上衣服，一只手把母亲搂在怀里，一只手抱着中药罐，吃力地坐上车，火速送到县医院。看到病人生命垂危，医生说送晚了。王德荣说不要紧，尽量看，花到哪儿我们出到哪儿。天无绝人之路，就在第三个星期奇迹出现，母亲病情好转。出院后王德荣把母亲接到家里，将就她饮食起居，照料她打针服药继续调养。她老妈如今过得安逸，兄弟姐妹把她照顾得好好的，老人在建党百年荣获“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2021年4月，王德荣把90岁的母亲接到武汉住了一个多月，带着她乘坐观光车游览武汉风光。她父亲1990年退休，2001年查出肺癌，她也是忙前忙后地给父亲看医治病，父亲2006年去世，享年78岁。茶的质朴清净、超脱深远，赋予茶乡儿女敦亲睦邻，以热情友善的态度对待他人，以包容豁达的心态面对生活，香甜他人，也成全自已。王德荣兄妹6个，都先后参加工作、入了党。他们都对父母孝顺，王德荣认为自己是大姐，应挺在前面。嘉言善行潜移默化影响后人，王德荣的女儿、儿子大学毕业，已成家立业，也都对父母亲和，孝敬外婆，孝心在茶香中传递。
茶乡人在茶中倾入情和爱，自己也变成一叶茶，与清泉携手，传递奉献清廉和礼敬，播洒书香和孝心。茶以灵动的造型，启发人智慧，净化人心灵。做茶需要一生心力，像茶一样树德立品是一生功课。茶乡故事诠释着茶的教诲，也讲述着新时代的奋斗和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