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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4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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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曾经的生活境域立碑——读滕芳诗集《空河》有感


时下诗歌(新诗)写作是争议性极大的写作,诗歌写作的前路何去何从,似乎是一个很大的而无法得到有效回答的命题,但似乎又不是那么肯定,原因在于今人对诗歌这一定义界限是模糊的,是无法用非白即黑、非此即彼来盖棺定论的写作存在形式。那么,在如此模糊的状态下,诗歌好与不好,这很大程度取决于诗歌写作者与诗歌读者之间产生的关系如何了。就如时下被一些社会力量推到诗歌写作前沿的诗人的诗,也不一定会与诗歌读者之间产生过多的关系。诗歌与读者的关系,这里可以用是否有共鸣和通感来做一个界别,可以用诗歌展现的文字是否撬动读者内心的情绪来区分,但好的诗歌一定是诗人用生命的体验抠出来的文字,是内心激流深处涌动出来的情节,而不是站立高山之巅,放眼一望,众生皆现于文字的惠誉,表浅而出。这是读滕芳的诗集《空河》带给我的一点想法。

滕芳的诗集《空河》很“干净”,没有前言(序),没有后记,这种结集出版的方式,我很喜欢:大有我的作品就那么明明白白地摆放在那里,见到者,你就读吧。是的,读吧,一切以作品说话,这也是写作的一种底气呈现。

见到她的诗集时,我一直在想,为啥用《空河》命名?在打开诗集寻找到《空河》这首诗读后,在读了诗集里的其他诗之后,不禁掩卷长吐了一口气:哦,原来如此。

清明时节的空河,雨,用垂落

祭奠万物

 

我们在祈语中,敬拜空河

敬拜花虫鸟语,敬拜一河水流的清醒

 

空河用名字的空,生发草木

洇染桃红,柳绿,重瓣棣棠的金黄

 

亭子里坐了看春的人

空河依然内心寂寂

 

她耐心地教会

一群二十几岁的小孩

学着生火,洗锅,煮一顿朴素的午餐

——《空河》

这首诗短短十一行,给了我一个场景的空间的时序的感知,诗人目的是借“空河”这个意象来向我们说说村庄在高速度发展的当下存在的意义。“空河”那种淡定的无贪无欲的心性又向我们暗示着什么?似乎我们在“她耐心地教会/一群二十几岁的小孩/学着生火,洗锅,煮一顿朴素的午餐”里能找到答案。当然,这也是诗者内心的一种精神寄托。

滕芳常用笔名简,在《诗刊》《星星》《诗潮》等等刊物发表诗歌若干,是大巴山的女儿,是城口或者确切点说是香炉村给了她一颗与众不同的诗心,她除了教书育人就是默默写诗,有大巴山一样缄默的心境和淡定对待一切的态度,只管耕耘不视喧嚣。故土是她写作咕咕长流的源泉,身边的物事是她歌或者咏的动力。所以,她这本诗集给我们呈现的是泥土味扑鼻的、生活浓郁的、根须皆有落脚处的诗歌。

诗集《空河》由五个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我听见骨骼的脆响”,第二部分“看流水,有时被关起来,有时又被放开”,第三部分“那种晃动,悬在我人生的半空中”,第四部分“一条河追溯的内心”,第五部分“我们生来有影 他们生来有光”,虽然诗人将之分为五个小辑,但我更愿意当作一个整体来读,因为每一个辑子里的诗歌,都是直面村庄生活、生命底蕴的集合。

作为根植生活深处、脚踩泥土的诗人,对物事的审视和自我省视,以及包含哲理意味的处事之诗是她该发出来的声音,在诗集《空河》里,可以领略到个中滋味。“为了不触碰那根骨头/我开始练习,挺直背脊”《我听见骨骼的脆响》,“一部分开出了花,挂了果/另一部分,则小心翼翼,学会了生活的尴尬”《向日葵芽》,“还有,无数个她一样/敏感、焦虑,在月光里自愈的人/想到这里/我将光线变得一暗再暗”,“真相,就是向前多走几步/抑或,退后几步”《葫芦》,“我常常犹豫不决/这世间的路啊/要么荒无人烟/要么总有一段灌木丛生”《回家的路》。这样的诗句在诗集里处处可见。读《葛滕石》,首先进入眼睛的是一个勾描的境域,而后让我们跟随她由此及彼,去感悟一种生命存在的状态,有技巧的美感也有力量的美感:“特别大,供人晒床单、被子/平稳的,供我们上学走过/细小的,总是跟着流水,奔赴/其中一小部分/落到峡口的夹缝中/铁的、生锈的夹缝/不能动弹/它们只好天天在夹缝里/看流水,有时被关起来,有时又被放开”。《大地》里“你若种下成片的猕猴桃/她为你牵成片的藤蔓、长肥厚的叶子/你若放弃/她便只长她的野草”,给我们生活场域一个认知的状态,一个得与失的状态。“村里的野草太青了/人们一到外省去,它们就长进家里/屋顶都是//人们不种玉米了,它们就长进城里/路上都是//人们不再砍柴了,它们就长进山里/新砌的坟头上都是//长势太好了/就快长进城里了”《蓬勃》,这是一首值得深思的诗,其是基于一种现状发出的声音,是呼吁也是叩问。在大环境里,美好的背后也有无可奈何的叹息。

乡土诗是一个时日比较久远的命题,但要写出一种新意,诗人只能用自己独到的眼光,紧跟时代的节奏去发现和书写。滕芳在这一点上做得不错,她在发现的同时也在不停地拷问。如《叩门人》“事先就定好了枝丫的走向/每一处分枝,都会走掉一些人”的必然;如《和母亲谈死亡》“我提到老家消失的松树、杨树/母亲笑说,她已赚了几十年”的泰然;如《电线割伤手心》“一把抓住板壁上的电线/像抓住三叔似断未断的呼吸”让人战栗的痛;如《挖土豆》“她下的每一锄都无比小心/就像从子宫里掏出儿女”那叩动心弦的灵魂;如《竹楼》“我愿意站在竹楼上/等时间钻过缝隙,熏我,烤我/长出深深的皱纹,和雀斑”的坦然与眷恋。

文学作品的本能是为生活中或快乐或不如意事服务的,古往今来,似乎对于展现生活中不如意事的文字更让人愿意持久介入。或许“幸福的人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中的那“各有各的不幸”让人难以释怀吧。从传承下来的文学作品来看,感时、悲天、叹世、悯人,诗歌的写作在这方面显得更加突出。滕芳的诗集《空河》在这方面是表现得突出的。她写母亲——一个农村妇女的形象:

母亲太自由了

太阳未出山时,她去红薯地收露水

太阳当空时,她在玉米林里释放汗水

如果饿了,喝口酒又可以下地

群鸟归巢后,有一地银霜陪她回家

一个人踞守的庄稼地

她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多年以后,糜烂的胃,腿部的风湿

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责怪她

——《自由》

题目为《自由》,是不是之于生活有一种反讽的意义。这就是母亲的伟大之处,这就是农村妇女集体形象的一个展示,之于儿女和家庭。“医生每一次喊到我的名字/母亲就乖乖地替我扎针、喊疼/替我吞下一枚枚药片”《看病》。“有时,守着守着父亲在岩洞下睡着了/前面稻田里溢出的水/经过他的鼾声,又流到下一个稻田了”《守水》。“阳光照着一截,那一截便先活过来/夜里又会再死一次/反复地活,反复地死”《等水》。“走白蜡树,得穿过幽暗的森林/走兴隆坝,要攀爬连续的陡坡/走香炉坪,有三五成群的大犬/走葛藤坝,沁骨的水流四季湍急”《回家的路》。这些朴素的诗句写出了农村沧桑的现状,激荡起一圈圈涟漪,久久不能静息。

诗歌写作是为某种场域和灵魂触动作一次悼词似的呈现,给曾经的生活境域立碑。诗集《空河》里的诗就是这样一次旅行,它的意蕴值得慢慢咀嚼,它的节律值得慢慢叩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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