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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朝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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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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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那些年的端午节

口岳朝蓉

一说起端午节,心中就会想起“五月五,是端午。插艾叶,戴香囊;吃油条,喝米酒。”这是家乡端午节的真实写照。虽不像有的地方“吃粽子,撒点糖,龙舟下水喜洋洋……”的热闹。但江汉平原的人们,把端午节照常过得有滋有味,意义非凡,热闹而浓重。

出嫁的女儿回娘家送端午节,这是必不可少的礼节。那些年进入农历五月,街上就比平时忙碌而拥挤了起来:一排排肉案整齐划一地摆在菜场门口;卖鸡蛋糯米的也挤在街道上;炸油条的的嗞嗞声和油烟的香味飘满了空气中;酿酒坊的生意也会比平时好上几倍。

那些年,每到五月初一,大姐就打来一壶酒,用提篮装着一刀肉,几十根油条,让姐夫哥骑着自行车送来父母家,让二老早享用。由于我家女儿多,酒多可放,油条吃不完,父母会送些给左邻右舍。每当这时,生男孩的家庭总是少了平时“儿多好种田“的傲气,低头去购买食物,让媳妇送去娘家。有邻里羡慕我父母道,还是你家女儿多,好啊!

那些年,每当五月初二的半夜时分,父母会让三姐夫哥来家牵一头猪去屠宰场,天刚亮就到街上去卖肉。一则这时肉价好,买的人多;二则留下些骨头、内货,整个农忙季都可以有肉吃、骨汤喝。那时没冰箱,父亲就将骨头用罐子装好封口,放到树下深挖的地窖里保鲜。端午之前,母亲还会收些鸡蛋、糯米,赶早去街上卖。经过父母的规划,我们三兄妹的学费就有着落了。

结婚后,我们在爱人单位闲置下来的房子里喂了几头猪,也像父母那样,等到五月初一或初二,请人把猪杀了去卖肉,两三年后,我们就还掉了结婚时欠下的债务。留着杂骨、猪头,还可以招待回家给公婆送端午的姑姐们。

五月初五的端午节,其实也是那些年,江汉平原农村栽秧最忙的时候。因此,姑娘女婿们早早地干完自家田里的活,趁送端午回娘家时,给父母帮忙下田栽秧。所以有的地方也把端午改在五月十五过的习惯,目的是父母得接孩子回家,好好过一个轻松愉快的节日。

那些年,我们在外参加工作,就父母带着外甥女在家生活。我们家有四亩多水田,父亲和姐夫哥提前把田耕耙平整好,把栽秧定在五月初五那天,姑娘女婿回家,争取用一天时间把秧栽下田,也给年迈的父母减轻些负担。

头天下班后,我和爱人就骑车摸黑回娘家。和其他人家一样,鸡啼鸟叽喳欢唱时,天不亮就起床。这时,母亲已经在门上插了一把艾草,还将带着露珠的艾叶和桅子花递给我们。我们闻着身上的艾味、花香,撸袖卷裤赤脚下到秧田里扯秧苗。

为了灌水方便,队里的秧苗田都集中在一个地段。包产到户后,也只有扯秧苗时,队里的人又聚在一起,才有了大集体时的劳动场景。

天色微明,启明星挂在东边的天空,朦朦胧胧的田野里,哗哗摆洗秧苗声;窸窸窣窣的扯秧苗声;还有相互调侃的笑骂声;甚至还有歌声;和着蛙鸣鸟啾虫叫,奏出了乡村清晨动人的交响乐,把晨间的田野装扮得格外热闹而繁忙。

晨曦初露,牵牛犁田的,挑担子走在田埂上的,甩秧把子的,弯腰退走栽秧的……构成了天地间最美、最动人的劳动油画剪影。

这时,有哮喘病的父亲,会一步一喘地走来,一手用篮子提着米酒米茶,一手提鸡蛋油条、火烧粑,来到田边的树林里。小外甥女则大姨、小姨地吆喝着我们吃早饭。

男士们去分甩秧把子到田里,我们则走进树林,席地而坐,姐妹间边吃边边聊着家事。填饱肚子后,就戴上草帽,下田插秧。一天到晚都得弯着腰退着走,可想而知,这“脸朝黄土、背朝天”在田里栽秧,是多么地辛苦和不易。

秧要插得快,就必须手脚并用,左手要捻分开秧苗,右手才能快拿快栽。把几根秧苗插进泥里,哪怕风吹水荡也不散开,才是秧栽的好水平。插秧要一窝窝地栽,扯秧要洗净成一根一根的,可见扯秧和插秧都是有技术含量的。

大姐虽身体不好,母亲也年过六旬,但她们栽得快,一个来回后,就把我和幺妹关在了田中央。没长期干农活的我俩不多会就腰酸背疼,直不起身来。大姐和母亲总让我们去树荫下歇会,但我俩仍坚持着,总想着不怕慢只怕站,能多栽点,母亲和大姐就轻省些。

这时家里的孩子们就成了送水,送吃食的运输员,她们也好奇地下田栽秧,然后就去树林里追赶玩耍。我们每栽到田边时,会去喝点三匹罐或焌米茶解渴。

我们在田里忙活的同时,身体不好的父亲会在家给我们准备丰盛的午餐,为了赶栽秧进度,同样是送来田边树林里吃。可累得快趴下的我们,看着美食,也没了吃的欲望,只是一个劲地喝骨头汤,吃米酒、米茶。

午饭后,我和幺妹会靠树上小歇一会,母亲和大姐则不会休息。看着她们和农家所有姐妹一样,把秧苗栽得如排队的队列般整齐,我们自叹不如的同时,也被她们认真做事的态度鼓舞。多么希望栽种收能实现机器化,就能把人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救出来。

傍晚夕阳时分,邻里的秧插完后,会来给我们帮忙,形成合围之势,这让我十分感动。越是栽秧到最后,我整个人都直不起身来,左手是搁到左腿上,真有蜗牛背着重重的壳般挪步维艰,有邻里大嫂大妈帮忙,我们也不至于摸到深更半夜。当然,我们完成自家田里的栽秧后,如果见有人还摸黑在栽,我们也会去帮忙,然后顶着星星,一起说说笑笑各回各家。

到家后,自然是喝点父亲准备的雄黄酒,随意吃点饭菜,一觉睡到天亮后,吃了母亲准备的米酒、鸡蛋加油条,再骑车踏上回单位上班的路程。可想我们的腿,迈步都难,回单位上班,要好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不论是下瓢泼大雨,还是烈日的暴晒,这样的端午节,一直持续到了一九九八年父亲去逝,母亲去给弟弟带小孩,才把田交给三姐家,我们才结束了每年端午回家栽秧的历史。

而今,耕种收真正实现了机械化,旱田育秧后,直接往水田里抛,哪怕是六十多岁的老人种几十甚至上百亩田,都不在话下。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的人们,不仅有时间认真过节,也有条件投身到乡村文化生活中。端午节还不到,好多单位组织的广场舞、演唱、乐器、游泳等大赛也拉开了序幕。大爷大妈们忙着参加各种比赛的同时,也不忘去采来芦叶,包好粽子分送给城里的亲戚、朋友们……

如今的端午节虽没了以前的热闹和隆重,但过端午节的仪式感还是有的。虽然乡村的中青年人大多外出打工,留守的是老人和孩子,但在就近工作的人们,会带着礼物在端午这天赶回来陪父母孩子过节;在远方打工的人们,则会发红包或视频电话向父母孩子送上节日的祝福。集镇上的菜市场上几乎和平时差不多,但炸油条和包粽子的摊前还是会忙上几天,老人们会采购些回去,和孙子孙女们热热闹闹地过节。

孩子们从武汉回来陪我们过端午节,我会带孙子孙女从喧闹的城中走向田埂,望着返青的秧苗,向他们讲述那曾经卖猪肉、栽秧的端午节。曾经的苦和累,不仅让我们懂得了节俭,也让孩子们要倍加珍惜粮食和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

回想过往,不仅别有一番滋味,也更觉份外甘甜。只是从沙沙声响的树缝中遥望蓝天上的朵朵白云,想着去了天国的父母和大姐时,泪还是不经意地轻轻滑落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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