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目中的一座山（组诗）

● 儿时记忆

幼小时白天很少看到父亲

母亲说他总是起早贪黑

就为了田间地头那些被遗忘的角落

有时种点地瓜

有时种点土豆

有时种点青菜

有时种点心事

回到家里总是有气无力

几乎顾不上对我管教

那时常闹饥荒

不少人家上顿不接下顿

我看看碗里

虽然多是黑不溜秋的地瓜米

却能填饱肚皮

长大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父爱不在嘴里

而在碗里

● 我心目中的一座山

这座山既不巍峨

也无独特景观

很不起眼地趴在大地

让隆起的脊背酝酿生机

以草木的本色

撑起枝叶的高度

乐意被需要与被索取

也想欣欣向荣

把风和日丽与阳光雨露

全部奉献给浑身的依附

却默默收储多余的养分

应对一次次危机

每当乌云压顶

总是坚强屹立

以沉默的意志抗击风暴

将所有的考验都当作洗礼

那一幕幕动人的情景

我都看在眼里和记在心里

每一次仰望

都会油然生起无限敬意

● 父亲的人生

父亲如落叶归根

就落在村后的矮坡

与其出生地相距大致三里

从起点到终点看似咫尺之遥

但人生免不了绕圈子

甚至要走许多弯路

才能重归故土

父亲一生从未远走高飞

他吃苦耐劳地听天由命

始终过着祖传的日子

就为了一日三餐

他饱受人间冷暖

饱经雨雪风霜

方能用酸甜苦辣

养家糊口

他的人生也如春夏秋冬

但他的春天倒春寒

他的夏天很短暂

他的秋天尚未好好收获

随即就像枯黄的叶子

被一阵冷风吹落

每当想起父亲的生前往事

脑海中仿佛走过父亲的一辈子

● 夜行记

特殊年代的某日

夜幕笼罩大地

刚从五公里外驻村回家的父亲

为一个临时政治任务

又连夜赶回村里

我紧随其后

月光在时明时暗的夜空穿行

我们迈着或重或轻的步伐行进

小虫在暗处乱喊乱叫

山风时而扑面而来

时而从背后催促前行

黑暗的荒野阻止不了急促的脚步

但我明显感觉到

父亲于不动声色中面露难色

心事仿佛比夜色还凝重

● 为父亲拍照

那时用新买的相机

为刚退休的父亲拍照

父亲好奇的眼神

如同闪光灯

他穿上一身干净的衣装

摆出手足无措的姿态

背靠乡政府大楼

放眼熟悉的田园景象

把藏不住的尴尬

用微笑掩饰着

装入镜头

我看他既拘谨又兴奋的神情

内心忽然有了压力

生怕不小心按下快门

歪曲了父亲的真实写照

父亲一生命运坎坷

但如今翻看曾经的时光

却觉得那一寸见方的影像

居然洋溢着他满满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