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阳县城沿郭山公路东行四十华里就到了高坝店镇金山村,这里是我的家乡。
银花河傍着郭山公路像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路过这里时扭动了一下婀娜的身姿,绕出一个河湾,滋养了一河两岸的村民。由于两岸的村民多姓陈,因此这一河湾便叫陈家湾。
河湾西头山丘上耸立一寺,名曰金山寺,后来,在撤乡并镇时,政府给陈家湾起一官号叫金山村。其实,要是外地人来这里问路,如果问金山村在哪里,知道的人并不多;如果问陈家湾在哪里,没几个人不知道的。
河湾东头一石山如瓮,喊一嗓子,回音袅袅,人们叫它岩窝。公路从岩窝再向东,大约五里路,就到了我的初中母校——黄土凸中学。
我的初中就是从岩窝出发的。
春夏季,天长,我是跑学的。秋冬季,天短,我在学校寄宿。
春夏季是美好的季节,下午四点多就放学了。放学后,我和世方、占君一起沿银花河逆流而上回家。
天空碧蓝如洗,一道斜阳柔柔的洒在河面。干净的河沙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砾石,有鹅卵形的,有片状的,有瓦蓝的,有土红的,有洁白如玉的------。
比赛“漂面片”是永恒的游戏。各自捡了石片,站在一条线上,将石片猛地抛出,石片与河水波浪相切,激起一串白亮亮的浪花,划出若干段抛物线。每一段抛物线算一个“面片”,“面片”多者,得意洋洋;“面片”少者,总不服气,再比,如此三番,乐此不疲。
河水清澈见底,刚刚没过小腿肚,我们蹚着走,不用绾起裤管。河边靠岸处总有小鱼、蝌蚪,拿了墨水瓶,不大一会儿就能捉一瓶。
天气炎热的时候,卧牛潭确实是个好地方。卧牛潭其实是北岸石山伸入银花河的部分,状似卧牛,正好聚一潭水。到了下午放学时,水温合适,不凉不烫,就像妈妈烧好的洗澡水在等着我们,真乃天然泳池。我们三下五除二脱得赤条条,仰泳、蛙泳,狗刨式,溅起白花花的水柱。
高兴时,折两根拇指粗的树枝,交叉成十字,撑开裤腰,把裤子的两条裤脚扎紧,倒扣水面,两条裤腿因充气而挺立,裤裆处成了马鞍,人骑在马鞍处,借着裤子的浮力,轻松地在潭中肆意徜徉,这就是“骑水马”。
玩够了,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岩窝。
岩窝是我们的聚散地。放学后,一同到此分手,各自回家;上学时,各自从家到这里,一同去学校。
世方和我住河南,占君居河北,呈“品”字形。放学同路不是问题,为了解决上学一同前往的问题,我们商定:每人捡一块属于自己的石头放在岩窝的一个隐蔽的小洞里,石头在说明人没走,就等着。如果谁事急先走了,就把自己的石头移出洞外,后来者就不用再等了。
多数时间,我们总能同时到达岩窝,然后一起上学。早上见面,世方总能从怀里掏出个包着核桃和糖馅的馍馍给我吃,我就羡慕世方妈妈手巧,糖馍馍真好吃。占君有很多的连环画小人书,说起岳家军、隋唐好汉,他眉飞色舞。我们总是一直争论着:岳飞和金兀术谁的武艺更高强?要是秦琼和程咬金比武的话,谁能打得过谁?
从岩窝到学校这五里长的道路承载了我们三个少年满满的友谊和欢乐。三年初中很快就毕业了,岩窝的石头不再发挥作用了。
我们各自纷飞:世方投笔从戎,去北方大漠当了团职军官;占君师大毕业,到江南水乡当了教师。家乡已然成了他们的故乡,多在梦中。只有我一人还在本县县城工作。
我们现在一直往来,但主要是通过“发小微信群”。我时不时回家乡办些事,若有空闲,必在岩窝遛达一圈。去年回家,发现岩窝小洞有淤泥乱石,我蹲下来把它清理干净。路边熟人好奇地问:路边乱石,淘它干啥?我说闲得没事玩呢。
他们二位远离家乡,不知道他们偶尔回故乡时,还去不去岩窝看看那个当年繁华,如今落寞的小洞。
如今,祖国发展日新月异,丹宁高速、西武高铁正在施工,不久就会投入使用,郭山公路将从交通干线退变为乡间小路。但是不管世事如何变幻,每到岩窝,我就发现,那个小洞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