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了,都这样。
闲来无事,想出去转转。一时又想不起来去哪里好,信马由缰,就上了翠屏山。
翠屏山离我家不远。出门沿着河边步道西行不到一公里,过一座桥,踏着石阶就上去了。山路时缓时陡,途中有歇脚的亭。想加大锻炼的力度,可以大步疾行;欲闲看杂草野花,也可慢步轻移。
周末,阳光温软,春风拂面,满眼明媚。我不到二十分钟就爬上了山顶,山顶有望亭,名曰八角楼。坐在亭内平缓了呼吸,居高临下目极四面八方,整个县城尽收眼底。
县河的水不紧不慢缓缓流淌,像山坳里躺在草窝里放羊的老汉,若无其事地抽着烟,晒着太阳,在不知不觉间忽略了时光。高高低低的楼房撑起了小县城的那片天,大路上急驶的车流,脚手架上忙碌的工人,市场上南腔北调的叫卖声,路边空地上喧腾的广场舞……最热烈的是半山腰道观院外场地上吼秦腔的,先是几个人敲敲打打有板有眼地吼着《周仁回府》唱段,不大一会儿就聚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
看完了山下的热闹,我要尽享这山上的安宁。
踏着山脊漫步。山脊上是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小径连接着一个个微微突起的山峰,连通着县城周边几座不高不低的山。
以前,县城周边的几座山也就是普通的荒山秃岭。荆棘茅草中时不时冒出几片稠密的灌木丛,间或有几棵油松、柴柏、花栗木等杂树鹤立鸡群。近年,乡村振兴战略实施后,在这些荒山秃岭上修了通山小道,建了亭台楼榭,栽花植树……这一捯饬,丑小鸭还真变成了白天鹅。翠屏山也成了翠屏山森林公园。
天高云淡,阳光轻抚着路边的花草。那些花儿草儿在微风中摇头晃脑,热情地向我打着招呼,我倒背双手高冷地走过。走出好远,蓦然回首,发现它们依然在颔首致意,不气不恼,我的心里便生出了愧疚。
记得日前在网上看过一句话:有的地方只去了一次,就津津乐道念念不忘;有的地方住了一辈子,却从不提起。我觉得这句话好像在说我。
我爬过雄伟的长城,攀登过皑皑的雪山,闲逛过熙攘繁华的外滩,畅游过精妙绝伦景色如画的颐和园,在广袤的腾格里沙漠冲过浪,在浩渺的黄海边看过日出,在青青的草原上吃过烤全羊……在聊天中,我总是炫耀这些经历。其实,这些地方我只去过一次,不过是匆匆过客。它们虽然开阔了我的眼界,但在我的生命中只是一瞬。我一抬脚就到了翠屏山森林公园,我是这儿的常客。它用满眼的翠绿抖落过我的寂寞,用花儿的微笑安抚过我的伤悲,那欢快的雀子让我忘记了疲劳,清新的空气和芬芳沐浴了我的心肺。
我在翠屏山上,看春雨滋润的新芽,看夏日悬挂的余晖,看秋风扫过的落叶,看冬雪覆盖的苍凉,感受着这片土地的脉动。高兴了,去翠屏山;生气了,去翠屏山;无聊了,去翠屏山;没地方去了,也去翠屏山。翠屏山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我习惯了在它的肩上踩踏,从未觉得有何不妥,甚至理所当然。从它那里得到了滋养,却不愿把它提及,只因它太普通,不巍峨不雄奇也没有名气。觉得它就像这满山丰盈的空气,有谁会提及空气呢?有谁会感恩空气呢?也许只有呼吸有了障碍的人才会知道空气对生命的重要,弥足珍贵。
我发表过颂扬名山大川的游记,却没有为翠屏山写过一个字,想起来愧疚,其实我更应该表达对翠屏山森林公园的无限热爱。
生活是绵密扎实的,普通是其本色。生命里更应该感恩的是滋养我们生命的大地,温润我们生命的人。也许他们很平常普通,但生活常识告诉我们,耀眼的往往只是一瞬,比如流星,平常普通才是生命的常态。
我想到了我的父母家人,他们时刻关心着我的生活,温暖着我的生命,我却很少对他们说过感恩的话语,有时还生硬冷倔发脾气;我想到了我的同事好友老杨小毛,我们朝夕相伴插科打诨,在朗朗笑声中打发掉多少个灰色的日子;我想到了我工作了一生的学校,虽然它只是千千万万普通的山区学校之一,但它是我安身立命之所;我想到了我的学生,我们一起探索知识,他们陪伴我度过了春夏秋冬;还有,我发了圈就点赞,我生了病就三天两头探望我的那些亲人们。
尽管他们很平凡,很普通,但是一直温暖着我,对我而言,他们重要而伟大。
在享受着这些普通的温情时,心里总有一股暖流在涌动,心底里有了一个声音,我也要温暖你们。
不知不觉间,来到一株山桃花前,桃枝上已经憋满了花骨朵,在微风中灿灿地笑,我也深情地向桃花招了招手。
春天,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