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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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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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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们

我的老师们

             山西省运城市临猗县临晋中学 常金龙

学生写老师的文章,多如牛毛,其中的名篇同样是灿若星斗。我们最熟悉的写老师的文章大概无过于鲁迅先生的《藤野先生》了。稍微喜欢看书的人,或许还读过丰子恺先生写他自己的两位老师李叔同和夏丏尊的回忆文章。

我没有他们那样的见识和文笔,但是,我也想用自己的拙笔写一写自己高中几个老师的一两个侧面。

临晋中学当年的确不负盛名,学校的老师也多有特色。

我们高一的英语老师是陈燕萍老师。一个不算太高的圆脸的老太太,她上课的时候总带着一副眼镜,眼镜的镜片很小,衬着她略显胖的圆脸,看起来多少有点滑稽。我们更加感到有趣的,是她念诵文章的音调。高一年级的英语有一篇课文叫《蚕花娘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陈老师念诵课文时的音调。我们班同学下课以后,都在用她的腔调念诵:Long long ago,there was a girl called AQiao.也因如此,我们就给陈老师起了一个昵称:阿巧。学校没有搬迁的时候,我经常见到陈老师,搬迁之后,仅见过一两次。她和张文波老师老来无事,整天养花弄草以为生涯。身不关名利,心不骛是非。此中之乐,真是羡煞旁人。

我们高三的英语老师是解晋朝老师。他讲课的时候,总习惯把一只脚踩在讲桌的抽屉上,然后天南地北,侃侃而谈。他的讲课随兴所至,高兴了就多讲一点,不高兴了,就少讲一点。最典型的一次是,全校组织听他的英语课,那节课文的题目是《长城》,他用了一节课讲了其中的一段,把所有的知识点细细梳理。他讲得兴致盎然,我们听得津津有味。到了下一节课,没有别的老师听课,他却仅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把这篇课文剩余的段落全部讲完了。我们全班同学都等着他往下讲呢,只听见他说:讲完了。大家愣了一下,然后哄堂大笑。

那一年发生过两次小地震。解老师在讲课的时候,正好发生了小地震。他扔下课本,拿起板擦,撒腿就跑。我们教室在四楼,他跑到三楼,大概是发现了手里面拿的是板擦,就扔在了三楼的墙角。到了下午,他满面不好意思地来到教室,低声问了一句:谁看见我的课本了?看着他尴尬的样子,我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解老师为人幽默大度,我们在同一个县城教学,彼此之间还有些交集。每次见面,我都感觉他还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子,几乎看不出老。他要是知道我写他上课的这些小事,不知道会不会责怪我呢?

我们高一的语文老师有两个,第一个是一个年轻的老师,据说是国家级论文获奖者。可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给我们只上了一个月的课。讲课的时候,竟然是捧着一本教参,一字不落从头念到尾。当时我就蒙圈了:我们初中老师也绝不会这样讲课啊,何况一个高中老师!他的普通话也不好,作为一个语文老师,这又是一个缺点。暑假的假,他总是发音成三声。后来,我看了沈从文先生的一些轶事,就在想,或许,这个老师就像沈从文一样,是所谓的敏于事而讷于言者吧。

继任的语文老师是张俊贤老师。他从山大音乐系毕业,是临晋中学校歌的作曲者。他的讲课幽默生动,板书也写的非常漂亮。他喜欢饮酒,时不时醉红着脸来上课。有一次下午,他微醉着来到课堂,一言不发,直接在黑板上一笔一笔用非常漂亮的楷书默写了一大段的课文,然后开始讲解。当时的教室一片寂静,只听得见粉笔书写的声音。等到他把手中的粉笔头往地下一扔,所有的学生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漂亮!我上学的时候,他教语文,我来教学的时候,他开始教音乐。他的音乐课,当时是全运城市的音乐示范课。是啊,这也不奇怪:有专业音乐修养的语文老师有几个呢?有专业语文修养的音乐老师又有几个呢?

高三的语文老师是宋高欢老师,这个小老头干脆利落,虽然有一条腿不太得劲,但是丝毫不影响他上课的形象。他的讲课没有太多的枝蔓, 条理清晰,干练精致。到了需要强调的时候,他总是用粉笔在黑板上先写下来,然后在放慢语速,强劲有力地叙述一遍,叙述的时候,有时候还要配以强有力的手势动作,叫你感觉到好像是在打仗。

语文课最怕过度解读。当时的课本几乎每一册都有鲁迅先生的文章。我不讨厌鲁迅,甚至还有些喜欢,我买的第一套中国现代作家的全集就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鲁迅全集》。但是,我十分反感有些老师对鲁迅文章的过度解读。记得有一个年青的代课老师,给我们讲解《祝福》,竟然整整用了七节课!老天!每节课都要重复那句经典话语:用锯子把祥林嫂分成两半供两个男人享用。这句话当时成为了男生宿舍的笑谈。

我们当时的数学课,几何和代数是两个老师来上的。我们高二的几何老师换了两个。一个姓黄,一个姓潘。黄老师个头不高,讲课不紧不慢风趣幽默,十分生动,我们都很喜欢。听他的口音应该不是临猗人。后来听说他退休之后,早早就没了。潘老师也很有趣。他两条腿不太好,走路一摇一摆,女生就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单摆。他讲课很有特色,口头禅就是我们说。一节课要重复几十次甚至上百次我们说三个字。比如他讲三角函数,就会这么说:同学们,我们今天来讲我们的正弦函数,我们说我们的角度是四十五度,我们说我们的四十五度的正弦值是多少?我曾经和同桌姚强一个卡时间,一个专门数,看他一节课究竟能重复多少次我们说。当时的统计结果现在早就忘了。男生却因此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就叫我们说。他每次讲完课,也不管脏不脏,就直接在讲台的地上坐下开始抽烟。可是讲台上明明有板凳啊。

我们高一的物理老师是李月喜老师,他在几年前已经作古了。他身材高瘦,脸颊深陷,戴着一副很大的近视眼镜,越发叫人感觉脸型的瘦削。他的讲课慢条斯理,讲课的时候,总是把头微微扬起,仿佛在远眺。李老师的脾气是我见过的老师中最好的,从来不生气。所以,学生也都不怕他。每一次考试,我们班的物理都不好。第一次考得不好,他站在讲台上沉默了半天,然后忽然开口笑着说:考不好就考不好,还有四分之三学期呢。好好学!到了寒假考试,我们班又考砸了。开学后,他仍然笑眯眯地说:没关系,还有一半学期呢。第三次同样如此,第四次就重新分了班,再也听不到他说:没关系,好好学。学校搬迁之后,我有一次在大街上见到他,赶紧过去打招呼。他却根本不认得我了。此后不久,就听说李老师就去世了。

高二的物理老师是韩随欢老师。韩老师瘦小精干,讲课声音十分洪亮。有些同学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小钢炮,不过这个外号并没有流行起来。韩老师作业要求很严格,作业批改也十分认真。他基本上不会和同学说笑,偶尔笑一次,还显得有些羞涩。同学们因为怕他,所以作业基本上不会拖沓。我们学校没有搬迁的时候,我经常见到他,老人家精神健朗,言语清晰,状态非常好。

高三的物理老师是王奇老师。王奇老师脾气非常好,偶尔也会生气。他说话讲课的声音也非常低,低到了有时候你竖着耳朵听着都费劲。他把这叫做低声教学法。不过这种教学法,可能只适用于当时的学生,对于现在的学生,要用这种教学法,早都睡倒了一大片了。王老师讲课的特色是:基本上不备课,带着学生,看着题目,逐步分析,答案自然就逐渐明了了。这样的讲课,对老师水平的要求非常高。而王老师的知识功底和课堂经验都足以支撑他的课堂。我教学以后,遇到不会的问题,向王老师求教,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我详细讲解。在我的求学和教学中,王老师都是我人生的师者。他为人谦和,说话从来不起高调。君子之风,谦谦如也。

我们当时高三还要学习政治,政治老师郭升旺老师。他仪表堂堂,总是打扮得干净利索,脾气也非常好,总是笑眯眯的,偶尔高声对我们说几句话,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惭愧的样子,他自己倒先笑了起来。这一笑,就把他的生气冲淡到爪哇国里去了。政治内容要背诵的太多了,到了考试的时候,同学们要求他划一下重点,他很爽快就答应了,然后就会一页一页地给我们划重点。划到最后,我们才发现,所有的知识都是重点,这下子自然不满意了,拉着脸开始嘟囔。他依旧笑眯眯地低声说:考试嘛,当然所有的内容都是重点啊!

三十年前的临晋中学,已经有计算机课程了。这在全县是第一家。教我们计算机课程的老师姓程,个子不高胖乎乎的,每次上课的时候,他都是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你起不起立他不在乎,你听不听讲他也不问,就只管站在讲台上不急不缓地讲课。尽管学生睡了一多半,他还是讲得津津有味。面色根本看不出一分愠怒,语气也不会因此而生硬。要换做是我,早就讲不下去了。可是程老师讲得云淡风轻,几十节课始终如一。绝对不会因为你不听,他就不完成授课内容。这份修养,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炼成的。据说他是北大毕业的,在运动中被下放到临晋中学教书。他先是教物理,最后才改教计算机。因为他脑子非常快,所以人送外号电脑。他当时教基础编程Basic语言,我记得有一节课,他大概是想和学生互动一下,于是提出了一个问题,问题很简单:99+1等于多少?问了三遍,没人理他。他只好无可奈何地自问自答:99+1等于100嘛!下课之后,他照旧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我们班当时有个同学,迷上了计算机,只要是上计算机的操作课程,逮着机会就问这问那,他倒有耐心,一个一个地讲解,根本看不出半分愠怒和不屑。

转眼之间,我已经四十五岁了,忝列夫子门墙也已经二十多年。客观地评价,我不是一个好老师,我没有当年我的老师那样的好修养,不管是学识还是人格。我没有如椽的大笔,给他们谱一篇佳传。所以只能写一些这些老师一点小事,以作怀念,怀念当年从指间溜走的那些如歌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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