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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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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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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春雨

山西省临猗县临晋中学 常金龙

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可是今年三月的天气,才真正诡异到叫人琢磨不透。刚刚还是晴空万里,撒尿的功夫,就成了阴云密布。刚刚还是和日煦暖,转眼之间就下起了雨。而且今年的雨特别现成,说下就下,毫不犹豫。从杏花微雨到濛濛小雨,从小雨到中雨,轮番上演。

下雨倒没什么,田地里的庄稼都在生长,正需要大量雨水,所以春天的雨,下多少都不嫌。但是,只是苦了我们这些可怜的芸芸众生,不知道吃了几次没有防备的亏。好在吃了几次亏,人就开始精明起来。每次出门的时候,都要先要看看手机,查看一下今天究竟有没有雨。可是天气预报只能是预报,老天爷怎么会因为区区预报就缩手缩脚的呢?他老人家可是说翻脸就翻脸,毫不商量。

从过年到现在,我们的羽绒服几乎就没有脱过,整天捂得严严实实的。好容易盼来一个晴天,看着太阳红红地照着,于是就赶紧取出自己预谋好久要穿的薄衣衫,抬头挺胸,展示一下风度,显示一下活力。谁知道,一会就刮起了风,那叫刮得天昏地暗,那叫刮得走石飞沙。门缝里挤进来的细风都带着哨子,带着冷气,带着那么一股子故意的调侃和戏谑。晚上即使盖着厚厚的被子,也挡不住窗外室内的寒冷。早上起来,一个喷嚏,两个喷嚏。感冒似乎都成了常客,和你撒着娇一样地周旋,赖在这里不走了。

有那么几天,天气热的,半大小子们纷纷穿着短袖,在球场上展示自己活力四射的年轻身材。杨花柳絮飞舞的满城都是,粘在人的身上,吹到人的脸上,钻进人的鼻子里。办公室内有女同胞就在喊着自己过敏了,满脸的红疙瘩,鼻子都不透气。这下好了,连着下了好多天的雨,气温骤降,杨花不飘了,柳絮不飞了,照旧还是鼻子不透气,说起话来,照旧是瓮声瓮气。过敏好了,感冒来了。不要说我们这些老的没有了火气的中年人,就是当时穿着短袖尽情蹦跶的那帮小子们,还不是照旧乖乖穿上了棉大衣,抓绒服?一个老师感慨说,去年一冬天教室里的感冒人数,都没有这几天多。

就在我写这些字的时候,红日头又躲进去了,满天又开始阴沉沉的。唉,这个老天,究竟是怎么了?

本来是花红柳绿、莺歌燕舞的季节,本来大家都应该在公园或者野外尽情玩耍,本来还想带着孩子亲近一下大自然。可是这么频繁地刮风下雨,大家也只好压制住想要外出野游的愿望,安静地坐在室内。我我们家小姑娘在室内憋屈的不耐烦了,就会哭闹着要去外边放风筝。

我说,外边下着雨呢。

她立马就问:我们有雨伞啊!

我于是又说:有雨伞也不能出去,太冷了。

她的回答更肯定:可是我不怕冷啊。你看,我穿的这么厚。

我只有苦笑了。想了想说:还是不能出去,我怕冷。

你不怕冷,你不怕冷!

被她搅闹的实在不耐烦,只好采取声东击西转移视线的法子。

行了,不哭了。给你一块巧克力,就不出去了,可以吗?

她立刻停止哭闹,想了想说:我要三块。

好吧,给你三块。

三块巧克力能够换来和平和安宁,也是值得的。

我其实真想带着两个孩子出去走走,到野外看看红花绿草,看看飞翔的小鸟。可是,就这天气,唉,还是算了吧。

我住的这条街,是全县城唯一一条可以摆地摊的,每天清晨一大早,就有许多的商贩在那里摆地摊。半条街上,排的满满当当,不会留下一点空隙。从葱姜萝卜蒜到西瓜香蕉菠萝,你能够想到的水果蔬菜,这条街上基本都能满足你的要求。而且时不时还有一些时令的新鲜野菜:正月刚过的白蒿,二月才出的苜蓿,三月里的洋槐花,四五月的马齿苋,七八月的韭菜花,偶尔还可以见到卖地耳的。夏天大地的西瓜下来的时候,从这头到那头总会有七八家卖西瓜的,玉米棒子熟了的时候,满大街都是五元六个的叫喊。去年到现在,有些卖花的,干脆也搬了进来,在街道的一边,围起来一块地方,摆上几十盆鲜花,红红绿绿,也煞是好看。偶尔的,还有过几次卖旧书和新书的,也摆了一个小地摊,给这条街道添了一点别样的风韵。

天气虽然反复无常,但是时节却一点也不拖延。该发芽的柳树争先恐后地发芽了,该开的小野花也你争我抢地开放了。那天站在楼上,远远望去,不经意间竟然发现了桐树花竟然也开满了枝头,拥拥挤挤,密密匝匝,只是在这春雨之中,不像往年看起来热闹非凡,稍微有了一点寂寞。

大街上卖菜的大妈们,先是摆出了白蒿,接着摆出了香椿芽,接着又摆出了苜蓿,有一次路过,看见了卖榆钱的,一小袋三元。一时间想起小时候吃榆钱的情景,买了一小袋回家,放了好几天,也没吃一口,最后全扔了。

有一个老头,总是在每天黄昏的时候,开着小电动车,绕着大街小巷叫卖,他那个嗓门一起来,我们家孩子就跟着学:酱-油----米-醋---陈-醋---。不仅仅是音节的长短,就连腔调都学得有模有样。我们于是都笑。

一到下雨,这条街上也就一样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仿佛一下子没了烟火气息。偶尔过来一辆车,小女儿都要搬个小板凳,趴在窗户前,看上老半天。然后说:爸爸,你看,外边有人呢。

我知道外边有人呢。不用看都知道。但那都是匆匆路过的行人,有几个人肯为这春雨停留下匆匆的脚步?这个时候,偶尔的鸡鸣狗吠,孩童的吵闹,似乎都成了打发时间的音乐。

我知道小女儿的心思,四五岁的孩子,一到下雨,她就赶紧打着自己的小雨伞,想着赶紧跑出去,去外边淋雨。母亲年老了,有许多忌讳,一看见她打雨伞,就赶紧喊着:房间内不要打雨伞,房间内不要打雨伞。有好几次,她还把女儿的小雨伞藏了起来,搞得女儿很不高兴地说:奶奶真讨厌。母亲只有苦笑着说:奶奶讨厌,奶奶讨厌,看以后谁来看你。

小时候,我也很喜欢下雨,也像现在的女儿一样。一看见下雨,那个兴奋劲,赶紧打着雨伞,穿着小雨鞋,在雨地里来回地跑。母亲一边大声地喊着,却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活计,来和一个狗不理的小孩较劲。等到跑得浑身是水,就一把抓过来,做样子一样的使劲拍打几下,一边嘴里唠叨着,一边赶紧找来干净的衣服给我换上。

当年的雨伞,我记忆到现在,黄色的油纸伞,木质的伞骨和伞柄,打起来很重。雨水打在上面,砰砰砰的作响。那是父亲从外地带回来的。父亲那时很喜欢外出,一出去,就要好多天。回来的时候,总要给我们带上一点零食。好多年过去了,父亲早已长眠在村东的土地里,静听着每年的花开花落,风去雨来。

李商隐的留得残荷听雨声,说的是秋雨,苏东坡的白雨跳珠乱入船说的是夏雨。春天的雨,没有夏雨那样的滂沱,也没有秋雨那样的哀怨。韦庄在《望江南》中说画船听雨眠,说的就是春雨的委婉和舒畅。

搬一把躺椅,盖着薄褥子,坐在窗户旁,静听着雨丝飘落,想着自己的悲欢离合,想着自己的成败得失,就像是一场夜半惊醒的残梦。有时候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场雨,从童年一直下到现在,从远古还会下到将来。

学校马路上的学生们,依旧脚步匆匆。他们太忙碌了,忙碌着学习,忙碌着交友,忙碌着恋爱,忙碌着荒废光阴,就像所有十七八岁的孩子一样,无论如何也不会像我这个老头一样,有一份闲愁旧恨来和这连绵的雨天发生共鸣。即使在这样的雨天里,他们依旧能够像小黄莺一样地欢笑着:呀!又下雨了!小鹿一样活泼的脚步喧嚣得雨天的清冷之中,似乎多了几分匆忙几分生气。

我很喜欢教学这个工作,只是不知道还能教多久。像我这样的蠢人,能有一份这样的工作,大约已经算是老天赏赐了,又怎么敢抱怨呢。我喜欢看年轻人朝气蓬勃的面孔,矫健活泼的身姿--时时刻刻都透露着青春的别样风采。看着他们,我就感觉到自己是真的老了,可是似乎又感到自己还不老。

我给他们讲物理,讲往事,讲历史中尘封的旧典故,看着他们开口大笑的样子,我就在想,这样活着,其实也挺好啊。我这个人,没有所谓的师道尊严,孩子们也喜欢和我开玩笑,他们笑话我的大肚子,笑话我的近视眼,笑话我越来越少的头发。我呵呵一笑,说,我的四大特点就是:又老又丑又穷头发还少。至于发胖,这不是富态,这叫过劳肥。他们笑得越发开心,其实他们也知道我在开玩笑。

我曾经给学生讲过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孩子们听我并不怎么高明的朗诵,没有发笑。他们听懂了多少我不知道,但要说到真正理解,真正有感触,他们恐怕还要好多年的磨练。毕竟他们还没有任何的生活阅历,他们只能盼望着红烛罗帐的风雅,哪里能理解了中年人的无奈和老年人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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