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两则

一     阿摇篮

我不经常看电视，尤其是最近几年。除非电视特别好看，我才会坐在那里好好看一会。比如前段时间的《觉醒年代》。每一个人物都是那样鲜活，每一个人物都是那样真实。我给儿子说，快来看，看看那个英雄的时代，还有云集的大师们。

这么多天来，忙着教学，忙着照看孩子，忙着接她上下学。忙着一切该忙碌的，匆匆得就像是一个陀螺。晚上还要抽空，写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几乎没有时间看电视。

这个星期六，早上起七点多钟，我起了床，没有吃饭，就忙着收拾卫生。家里太乱了，太脏了。我一边收拾卫生，另一边锅里还做着饭，洗衣机里还洗着衣服。呵呵，你看，我虽然老了，但是统筹法还算学得蛮不错的。

收拾完了，累的一身汗。我赶紧冲了一个凉，洗漱完毕，端了饭，坐在小桌旁边开吃。我打开电视，页面上有一个电视剧，名字叫做《阿摇篮》。这个名字真是太熟悉了。我们小时候，曾经看过一部同名的电影，电影的情节早都忘记了，只记得一大群孩子，坐在马驮摇篮里。然而电影中的歌曲，我到现在还会唱，八月十五月儿圆啊，爷爷为我打月饼啊，月饼圆圆甜又香啊，一个月饼一片心啊。

于是，我就想看看，看这个电视剧究竟拍的怎么样。我不奢望它能够多经典，最起码不要篡改历史，胡说八道，最起码要能叫人能看下去，愿意看下去。

谁知道，这一看，我就有些后悔了。我为什么要打开这个电视剧呢？我为什么要打开这个电视剧呢？虽然有些后悔，但是我仍然舍不得倒换成别的节目。

当看到那些从新疆监狱出来的孩子们来到延安的一举一动，小心翼翼防范着一切的目光，稚声稚气地说着大人们未必经历过的苦难，我的眼泪，在一刹那，就再也忍不住，流了满面。

儿子站在我身边，小女儿坐在我怀里，都看的聚精会神。可是，我却坐在那里，一个劲地流着眼泪，有一小会，竟然哭出声来。儿子回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感觉不可思议吧。平时像老虎一样凶他的爸爸竟然哭了。小女儿听见我的啜泣，回过头来说，爸爸，你怎么哭了？

我擦了擦眼泪，说：爸爸没哭。

爸爸没哭，连孩子也知道这是我的假话。因为我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仍然在抹着眼泪。一直以来，我总时刻保持着作为父亲的高大形象，我从来都不想叫孩子们看见作为一个父亲的软弱。哪怕是一瞬间。

但是，现在，他们明明白白看见了。

看见了就看见了吧。索性我也不再端着，就让眼泪尽情地流。

好一会，我才稳定了情绪。抚摸着小女儿的头发，想对他们说很多很多的话。但是，最终我这只说了一句话：好好看电视，好好看看这些小朋友。

过后，我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在哭呢？

当年的小朋友，早已成为老爷爷老奶奶，当年保护他们的那些叔叔阿姨，解放军战士，也早已作古。八十年的岁月，虽然湮没了当年的黄尘古道，虽然湮没了当年的神采飞扬，但是，带不走的，是遗留在岁月之中的人性的光辉和温暖。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几千年来，多少中国人的梦想！假如孟子还活着，我想告诉他，我们现在做到了。假如，林觉民还活着，我想告诉他，我们现在做到了。假如，丑子冈现在还活着，我想告诉她，我们现在做到了。

二   蔽芾甘棠

上午的时候，我刚为《阿摇篮》的那些孩子泪流满面。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和两个孩子做了一点游戏。还准备着下午看会书，写点字。

十一点多的时候，微信圈里就在疯传一则信息：袁隆平逝世。

我有些震惊，又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呢？不会是谣言吧？但愿是谣言。

很快就确定了，是谣言。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顺口还骂了几句那些该死的不良媒体。怎么能造这样的谣言！怎么敢造这样的谣言！

到了一点多钟，又是铺天盖地的信息：袁隆平逝世。

虽然我仍然想怀疑，但是很快就确定了：是真的。不是谣言！

一刹那，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又流了出来。

我又在孩子面前流泪了。

我痛恨这个星期六，为什么短短半天，就要叫我流上两次眼泪。

我哽咽着对儿子说：袁隆平死了。

儿子的反应很平淡：就是那个种水稻的？

什么叫就是那个种水稻的？没有他，我们国家得有多少人饿着肚子？这个世界得有多少人饿着肚子？ 我立刻生气了。口气也十分生硬。

孩子低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没有料到我会生这么大的气。

看到他的窘态，我知道不能和一个孩子生气，于是断断续续给他讲了袁隆平的故事。最后给他说，孩子，这辈子要记住这个人。他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圣人！他就是上天派来的神！

他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稻田。九十多岁的高龄，还亲自在田地里劳作。以他的业绩，以他的功劳，以他的名望，以他的资历，他完全可以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可是他没有。以他的杂交水稻技术，他要用来发财，那只是分分钟的事情，可是他没有。他把杂交水稻技术，无偿献给国家，无偿献给世界。他不但关心着中国人的肚皮，他还关心着落后地区的人的肚皮。

他是真正把大爱献给这个世界的老人。他就是圣人！他就是神！

就是这样一个老人，他不知道我是谁，我没有亲眼见过他，但是，三天之内，我却为他流了好几次眼泪。

有些人就是善良到了圣人的程度，他用博大的胸怀来容下世间的每一个人，他用慈悲的目光，爱抚世间的每一个人。我们多数人虽然没有亲见他，但是我们都记着他的平实，他的善良，他的博爱。我们今天为他流的每一滴泪水，都是自然而然的，都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一点点刻意的做作。

周一上课的时候，我没有给学生们讲课。我想叫他们感受一下整个国家的悲痛，我想叫他们反思一下，人究竟为了什么而活。

我给他们看袁隆平的照片，视频，还有那些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

这一次，袁隆平的去世，整个长沙市为之悲痛，全国人民为之悲痛。多少人，脚步匆匆，就是为了送别他最后一程。多少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和我一样，泪流满面。

《诗经》上说，蔽芾甘棠，勿剪勿伐。那是周代的老百姓，对邵伯仁政的深切歌颂与怀念。袁隆平先生虽然没有做过国家的高官，但是，他遗留下来的万亩水稻，难道不是留给我们，留给后人的甘棠遗惠？

是啊！当我们面对千顷稻田的时候，我们怎能不会想起曾经有一位老人，把毕生的心血和汗水，都洒在了这每一支稻穗上，每一颗稻粒上！

当我们面对一碗碗米饭的时候，我们怎能不会想起，曾经有一位老人，为了让人吃饱饭，不惜自己化成山脉，化成星辰！

这一周，是悲伤的一周。

昨天，老人家已经长眠于地下。不！是到了天堂。

今天，我只在微信里写了这么一句话：

有的人，活着的时候，就是真佛现世，死了以后，就成为天上的神。袁隆平就是这样的人。对这样的人，多一些敬仰，多一些感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