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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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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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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逝水年华 -------- 我的壶口之行

2002年,那一年暑假,几个刚刚毕业的学生来看我,于是一起到外面吃了点饭。吃完饭,有人提议说,我们去看看黄河吧。

看看就看看,大家一致同意。好在当时的学校还在临晋镇,距离吴王渡口不是很远。当然,也不近。说实话,我还真没去过吴王渡口,正想去看看这个传说中的渡口究竟有怎么样的沧桑面貌。

说到黄河,我小时候跟着舅舅去安徽,路过三门峡,在渡船上看过,但是,当时太小了,记忆已经不是很清晰了。后来去西安的时候,在火车上远远地看见过几次。但是,也就是那么远远地看,没有近距离感触过。

几个人找来了一辆小蹦蹦车,坐上,就去了吴王渡口。那个时候的路面,没有现在这样平正通达,一路上颠簸得身上都快散了架子。

到了吴王村,迎面就看见一座破旧的都开要快要倒塌的门楼,门楼上面杂草丛生,看起来一片荒芜,进了门楼往后,就是吴王村。门楼的北边是一条小路,一直向下通往黄河岸边。路很长,也很陡,加上那天的天气很热,我们都走了一身的汗。好容易才走到最下面,来到岸边,举目远眺,水波浩渺四个字立刻就从头脑中蹦了出来。

浑浊而湍急的黄河水,卷着浪花,带着漩涡,向前流去,这一段的黄河水面很宽阔,宽阔到站在那里似乎都看不到对岸。河的对岸就是陕西的合阳,隐约可见丛生的芦苇,葱茏的树木。当时还没有铺设浮桥,所以,两岸来往的人都要依靠渡船来渡河。当时是大中午,很热,河中没有见渡船的往来,只有岸边停放着一艘大铁船,究竟是挖沙的还是渡人的,就不得而知了。

吴王古渡,据说是当年的晋文公重耳所建。确切与否,没有考证。楚汉之际,魏王豹背叛刘邦,在此安营扎寨,号称魏王寨,韩信大军从对面潜水而来,大败魏王豹,为刘邦收复了河东一带。当年韩信的点将台现在尚存遗址。清末民初,这里曾经是秦晋的主要商业通道。1918年,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奉孙中山之命,从上沪返陕,就从此渡口乘坐渡船,并在这里写下了一首诗歌:

风鹤惊心渡不开,角声飞上禹王台。

老翁家住黄河岸,曾说秦兵几次来。

纸上的风景似乎总比眼前要好,当年此处人来人往如何的热闹,永远存在于文字之中了,眼前的吴王渡口却叫人感到如此的荒凉。我们四处转了转,看了看,休息了一会,沿着河岸上的悬崖爬上去,就到了吴王村。在村中沿着巷子走了一会,看看没有什么,大家多少有些失落。也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好像是李斌说,要不我们去壶口吧?

我立刻举双手赞同。当时应和的,还有晓林和泉友。于是我们四个人,约好日期,在临晋镇碰面,一起骑着自行车去壶口。

壶口在哪里?我根本没去过。他们几个也一样。我只在照片里见过,在电视里见过,要说出它的具体方位,具体景色,我还很不知道。

当时根本没有想到怎么去,都要做哪些准备。现在回想起来,那是真是憨大胆,当然,说得好听点,也可以称作雷厉风行吧。二十年过去了,他们三个人,一个在政府部门做事,一个在上海开公司办企业,一个在太谷教书,成了学校物理学科的领头羊,名师。我还是当年那么寒酸落魄,唯一的变化就是胆子小了很多。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在不经意间回想起当年骑着自行车去壶口的点点滴滴,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在想起这些点点滴滴的时候,会想起他们,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在想起他们的时候,会想起那些悄悄溜走的岁月。不经意间,一切都已经成了云烟一样的过往。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我回到家中,停了几天,在一天早上早早起床,告诉母亲,我要去壶口了。母亲答应了一声,知道了。我就慷慨地出发了。壶口在哪里?怎么去?我其实仍然一无所知。但是,现实告诉我,壶口就在那里,鼻子底下有嘴巴,只要问,总会有路可走。我后来回家之后,听说父亲早上出门游玩回来后,母亲告诉他我去了壶口。父亲瞪大了眼睛问她,你知道壶口在哪里吗?你就放他走了?可怜的母亲,她哪里知道壶口在哪里,她还以为就是附近哪个村的名字,等到一听父亲告诉他壶口在哪里,有多远,全是山路,她才开始惊怕起来。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们的好儿子,早已经在公交车上,满怀踌躇地往临晋镇去了。好在我和他们玩这种把戏,也不是一次了,父母也只好由我去了。

我到学校转了一圈,当天下午,和李斌、泉友来到晓林家中,确定了行走路线,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们就信心满满地骑着自行车,出发了。当时,我们没有赛车,就骑着普通的老式自行车。因为没有去过壶口,也不知道大概有多远,总以为很快就会到,所以根本没在意。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我们吧。

我们没有拿任何户外设备,没有手电,没有口哨,没有指南针,更没有野外帐篷,我们根本不了解地理状况,路面情况,天气情况。只知道要经过一座山,这座山有多高,山路有多远,山上有没有野兽出没,我们也一概不知道。我们只凭着一时的冲动,就每人骑着一辆大扛的自行车,像骄傲的公鸡,拍拍翅膀,就那么昂首挺胸地出发了!

刚开始的时候,一路平地,我们精神头十足,互相还在竞赛着,追逐着。我们经过孙吉镇,七点多钟吧,来到荣河,在荣河吃了一顿早餐。然后立刻精神百倍地骑着自行车,出发了。中午的时候,到了万荣县城。在万荣县城,吃过午餐,看看天气实在太热了,我们就来到县城的东岳庙,好说歹说,给看门的掏了几十元钱,我们四个人进入庙内,晃悠了一圈。这个庙是用来祭祀东岳大帝的,建筑还算很有特色。尤其是三处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一处是东岳庙大殿前面的献殿,一处是飞云楼,一处是供奉蚕神的昌衍宫。

我第一次见到神殿前有献殿,全部是青石雕刻而成。石柱上的盘龙鳞爪飞扬,胡须似乎都在飘动。大殿旁边古柏翠松,遮蔽的整个庙宇并不燥热,殿廊底下反而十分清凉。我们就坐在殿廊下,闲聊了好半天。反正这么热的天气,哪儿也去不了。就稍作休息,再走也不迟。

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继续转悠。这座庙不算大,整个庙宇内,就我们四个人,所以,我们参观的不慌不忙。这座东岳庙,能够经历风雨保存至今,着实不易。我们这里流传着一句俗语:万荣有个飞云楼,半截插到天里头。好像以前还有个电影,就叫做大战飞云楼。在脑子里想象了很多次,我今天才好容易见到了飞云楼。这座楼很有特色,飞檐斗拱。从下往上看,许多翘起的屋角,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瓣,极富美感。此楼全部是木质结构,据说整座楼没有一颗钉子。但是,飞云楼其实并不是很高,大概有二十多米。所谓的半截插到天里头,只不过是夸张之词。当然,对于以前的古人而言,二十多米的建筑,就已经是算是很高的了。我们几个人还分别在献殿和飞云楼的旁边照了相,用的是一个傻瓜相机。照片上的人,一个个咧开嘴傻笑着,我的肩膀上,还搭着一条毛巾。

那间很小的房子里住着一位老太太,房子的门楣上,悬挂着牌匾:昌衍宫。我心里一愣,这是什么?看着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房子,竟然敢称作宫?进去一看,我就立刻明白了,里面供奉的是蚕神。所谓昌,就是多,衍就是生,合在一起就是祝福妇女多子多孙。养过蚕的人都知道,一只蚕蛾,要生出多少蚕籽啊。所以,把蚕神供奉在这里,也不无恰当。

此时的我们,总以为,接下来的行程,会像这一上午一样,宽松而愉快。等到下午,来到稷山县城,我们开始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对劲。刚进县城的那个坡实在是太大了,太长了,我们小心翼翼捏紧手刹,才像是空降到了稷山县城。站在县城的街道上,都可以看见北面的群山。我当时心里想,壶口瀑布就在山的那边。

是啊,壶口瀑布就在山的那边。究竟还有多远,我们根本不知道。停下来,吃了一顿晚饭,又买了好多水,还有稷山有名的饼子,我们向北出了县城,就看见满眼的青石崔嵬。山可真大啊!山脚下还有好几处焦煤厂,高耸的烟囱,冒着浓浓的白烟。

我们询问了路边人,应该从哪里走。路人告诉我,顺着路上去,就可以看见大佛寺。大佛寺?这是稷山著名的寺庙,寺内因为有一尊黄土雕刻的大佛而得名。近几年开发修整的还算可以。但是,在当时,那里是稷山精神病院的所在地。我们骑着自行车,远远看见高耸的台阶,到了跟前,却发现上面挂着精神病院的牌子,于是不约而同地都笑了。

我们这里的人,经常开玩笑说,把你送到稷山。言下之意就是把你送到稷山精神病院。我们没料到自己口中经常提到的这家医院,现在竟然就在眼前。我们围着门口转了转,看了看。但是没有进去。只站在大门口,集体照了一张像。还特意把医院的牌匾露出来。

假如,医院的大门有灵气,当时一定在嘲笑我们这一群傻逼,真是神经不正常了。当我们满心欢喜,兴致勃勃地骑着自行车重新出发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料到,后来的路会这样难走。这一走,竟然走了六七天。

从精神病院的大门往上,一路上坡。因为是第一天,又休整了好几次,我们丝毫不感觉有多累,就一直顺着山路勇往直前。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直到实在看不清前面的路,我们才停了下来。路边有一个小工厂,我们好说歹说,门房大爷就是不叫我们进去。想一想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就跑出来四条汉子,还莫名其妙想要进去,任谁也不能答应。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就只好决定,在工厂对面的山坡上休息一夜。隐约看去,对面好像有一座凉亭,我说,今晚就睡在那里吧。兴冲冲走过去,才发现,原来凉亭后面还有一座坟墓。这大约是那个大户人家祭祀祖宗的。

几个人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就离开了凉亭,在不远的地上把床单铺开。坟头就在那里,也无所谓了。我们现在想的最多的,不是有没有鬼,而是有没有蛇?有没有狼?在这荒山野岭,假如真有狼,那我们的一世英名就要在此画上句号了。四个人坐在一起,互相壮胆。聊天聊到很久,才睡觉。两个人睡觉的时候,另外两个人看着周围,警惕着远处随时可能有的危险。两个小时轮换一次。哈哈,你看,我们还算蛮聪明的。

睡了一晚上,啥事也没有,不要说鬼,也不要说狼,连兔子也没看见过一只。这纯粹是自己吓唬自己。天色尚在发青,稍微有一点鱼肚白的时候,我们就整理行囊,重新出发了。我们就像是西天取经的唐僧师徒,豪情满怀。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拐了一个弯,又拐了一个弯,爬了一个坡,又爬了一个坡。上坡的时候,骑车是不可能了,只能推着,坡太陡了,而且是盘山环绕的坡,我们三步一停,两步一歇,累到气喘吁吁,但是,眼前的坡好像还是那么长!唉,我们终于知道了,路在脚下的真正含义了。梦想中的壶口瀑布,却始终不知道躲在哪里。就在我们都有些怀疑人生的时候,终于,我们遇见了一位农夫,赶紧上前问道:这座山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啊?农夫抬头看了看我们,淡淡说道:八百里火焰山,走不出去。啊呀,老天。这难道又是传说中的太白金星来吓唬我们?

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问题,不是壶口瀑布的问题,而是,还是不是继续前行。我吸了一支烟,说道,假如现在就回去,也可以,但是,那帮家伙们问起来,怎么回答?精神百倍骑了一天,第二天就灰头土脸跑回来了?我都感到丢人。小子们,走吧!

我后来在想,假如他们当时知道,还要这样前进两天,才能到壶口瀑布,他们是不是有信心愿意继续前行?不可置疑的是,我的忽悠起了作用,谁也不反对。即使再艰难,我们仍然向前行。

上山容易,下山难。我感觉这句话就是一句屁话。谁说上山容易?在这座所谓的火焰山上,我们当真是一步一步挪着往前走。下坡的时候,倒是可以骑自行车,但是,那样的盘山公路,回环旋绕,我们即使捏紧了自行车的手刹,也无济于事。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是真爽,也真叫人害怕。下面就是万丈悬崖,一旦有个不小心,就是灭顶之灾。唉,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冒险就冒险吧,好歹能省点力气。昨天刚进稷山的那个大坡,在这些山坡上,简直就是平地。

好不容易上到了山顶,又好不容易从山顶冲下来。我们才沮丧地发现,走了不大一会,竟然还要上另外一座山头。老天啊,我们错了。请教给我们缩地之法吧!

可是开弓哪有回头箭?没有办法,只好硬撑着头皮,一步一步往前挪。到中午的时候,实在走不动了。就到路边的松树林里边休息一会。我们太累了,越休息越感觉累。累的都不想起来。李斌还不错,一直兴致勃勃。另外两个小家伙,开始合伙和我闹别扭。拉着脸说,不再走了,想要回去。正好这时,有一辆公交开过来,他们两个又想着坐公交。

我冷静了一下,说壶口或许马上就到了,你现在往回走,还要走这么多山路,何必呢?要是现在坐公交,回去没得叫他们笑话。看来年轻人,还是把尊严看的要紧。虽然还有情绪,多休息了一会之后,他们还是跟着我和李斌实实在在地用脚重新开始丈量山路了。此后的路上,再也没有说过要回去的话了。

下午六七点,我们来到了乡宁县城。从我们家到这里,坐公交也就是六七个小时的事情吧,我们整整走了两天。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我们找了一个修车摊,修理了一下自行车。又在一家小饭店,吃了一顿饭,喝了大量的水。然后休息了半天,又到超市里面,买了几瓶纯奶,算是补充一点体力。要叫我用一个字来评价这两天,那就只能是累。太累了,从来没感觉这么累过。

乡宁县城很狭长,从东向西窄窄的一条,南北都是高山。我们吃饱喝足,一致通过,就在野地里过夜。昨夜的坟墓边都睡过了,现在在县城里,怕什么?我们找到了一座建筑工地,旁边整整齐齐垒着一人多高的好几垛砖,我们就爬到砖顶上,铺好床单,安然入睡了。唉,我们的夜色啊,竟然没有一点星光。

将近二十年了,不知道多少次,当时的场景,在我的头脑中闪现。这些东西,我其实早就想写出来,但是,又怕别人看了笑话。笑话我那么老了,还和孩子一样,单纯而冲动。现在,我更老了。虽然还没到随心所欲的年龄,但是,已经不怕别人笑话了。笑就笑吧,能给别人带来一点乐趣,也算是好事。

早晨的空气可真是好,清爽怡人。睁开眼睛,看着灰色的天空,我就在想,还有多长的路,才能到呢?

过了乡宁县,山上的绿化比前面更好。 这座山漫山遍野都是松树,还有不知名的野花绵延了山坡和山石之间的缝隙,路边还有人专门种植了金针,橙黄色的花朵开满了十几里的山路。

路边偶尔看见的几户人家,竟然还架起了接收电视的卫星锅。我们到一座高高的石头垒起的类似城堡上面,驻足欣赏了一次日出。放眼望去,全是连绵的群山,一山接着一山,山的颜色,竟然真是画中那样的青绿。当初升的太阳,一点点升出地面的时候,大地上,草木间,近处的山石上,远处的群山间,立刻都映照了一层流动的霞光,安静而神秘,无一处不赏心悦目,无一处不震撼人心。古人说山色空蒙有无中,这样的美景,真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这样的美景,我以后再也未曾见过。

早晨露水消散的时候,路边偶尔可以遇到几个妇女在采摘尚未开放的花朵。金针又叫萱草,据说佩戴可以解忧。所以在中国古代的绘画之中,萱草是一种常见的题材。山坡上,几头牛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悠然自得地在路旁吃草。这时,触目所及,皆是可以入画的场景。

但是,朝阳也好,萱草也罢,阻碍不了我们匆匆前行的脚步。到了中午,我们就来到了吉县县城。这是我见过的最小的县城,几乎没有什么叫人眼前一亮的建筑。我们在这里,找到一户家庭宾馆,付了一点钱,洗了一个凉水澡。稍作休息,吃点饭,然后又出发了。

毕竟,都到了吉县了,壶口瀑布还能有多远呢?我们满心欢喜着,不再介意脚下的辛苦。这一次,为了节省时间,我们绕了近路,但是有那么好几里,全是高低不平的青石山路,不是前面人工修建的柏油马路。我们就推着自行车,在这青石路上,崎岖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隐约听见水的声音。终于,在冲下一个山坡的时候,我们听见了震耳欲聋的水的拍击声。

啊!我的壶口瀑布!我们终于到了!

从第一天早上四点多出发,我们整整骑了三天自行车,才到达了传说中的壶口瀑布!瀑布在那里?我们看不见,只能听见它的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同时感受到了脚底下的震动。那两个少爷非要住宾馆,我和李斌拗不过他们,只好由他们去了。我们两个找了一块地方,铺开床单,就地躺下,睡梦中,都能感到瀑布拍击的巨大震动。好在我们已经心无牵挂,再加上三天的劳累,所以睡得很香。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啊,我们惊讶的发现,我们就睡在河岸上,黄河原来就在我们旁边,瀑布原来就在黄河河道之下。当年的壶口瀑布还没有现在的大门,四处了无阻碍。我们卷巴卷巴行李,放在岸边的自行车上,就顺着台阶下到了河床。多少年过去了,我已经忘记了,当时究竟掏了多少钱的门票。反正应该不多。

我先后见过许多关于壶口瀑布的画作,画面上汪洋恣肆,宏大雄壮。但是,只有真正站在瀑布旁边,你才能真正感受到黄河之水天上来的磅礴和豪迈。远处苍茫浩渺的黄河水,蜿蜒前行到这里,几百米的水面忽然跳跃到在一个狭长的几十米的水槽里,仿佛千万匹战马奔腾而来,忽然被拘束在羊肠小道,那种不安,那种躁动,那种从毛发到蹄脚的洋溢的生命力,蓬勃而张扬。河水呼啸着,奔腾着,翻滚着,跳跃着,从三面的岩石上交错着落下,拍打在河槽内,溅起十几米高的浪花飞沫,每一个水珠都在跳跃着,呼喊着,孜孜不倦地舞蹈着,歌唱着,弥漫的水雾从槽底升腾上来,又向四面分散开来,初升的阳光照耀在这些弥漫的水雾上,形成一道色彩斑斓的彩虹,就像是云雨集结的温柔的幻梦。啊!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造化?这究竟是怎样一种神奇?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震撼人心?

假如,李白当年未曾来过这里,他怎能够写出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千古名句,假如当年的诗人光未然没有亲临这里,他怎能够写下不朽的名篇《黄河颂》?假如冼星海没有亲眼目睹壶口瀑布的雄伟磅礴,他怎能够谱就那大气豪迈的名曲《黄河大合唱》?

《尚书·禹贡篇》中记载:(大禹)既载壶口,治梁及岐。这是历史上关于壶口瀑布最早的记载。在壶口瀑布的南边大约几里的地方,还有当年大禹治水遗留下的遗迹孟门。据说黄河水当初泛滥,大禹早开了孟门,河水才得以畅通无阻。过了孟门,再往南走,就是古典诗歌和神话中的龙门。

几千年来,曾经有多少人在这里驻足感叹?曾经有多少人在此写下诗歌文章赞叹?数不清了,数不清了!一个壶口瀑布,早已经融入中国人的血液,成为了中华民族的黄河之魂,成为了中国人民的精神之魂。

壶口瀑布山西这边,靠近狭槽东岸的地方,有一个地下洞穴,被称作龙洞,我们沿着台阶走下去,进入龙洞内部,里面空间不大,只能容下几个人。岩石的缝隙中,一滴一滴落着水,滴落在下面摆放的水桶里,这就是黄河水,经过沙层的层层过滤,落到水桶里面,竟然清澈可鉴。龙洞西边还有一个大的洞口,正对着狭槽,从龙洞往上看,就可以看见黄色的瀑布,携带者泥沙,一泻而下。往下看,就可以看见黄色的河水,翻滚着波浪,互相簇拥着咆哮着,向前方奔去。即使站在离洞口较远的地方,瀑布落下激起的水雾,照旧把衣服都打湿了。

逐渐地,游客渐渐多了起来。岸上河边人来人往。岸上,有几个老大爷,牵着毛驴或者马,四处招揽顾客照相。大爷们头上都包着白毛巾,身上穿着老式的衣裳,毛驴和马也都披红挂绿,打扮的格外漂亮。顺着河道向北,河面更加开阔,两边连绵不绝的青山相对,景色其实别有一番幽静辽阔的风味。

从早上五点多钟,我们在壶口瀑布流连到九点多钟,然后又骑着我们的赤兔马,从黄河大桥上穿过,绕道陕西,打算从韩城绕回山西。

再见了,壶口瀑布。再见了,黄河。

过了桥,还是群山连绵。穿行在河边的悬崖上,远远可以眺见此处的黄河水面平静地向前流,水色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浑浊。这边的山林,似乎没有吉县那边保护的那样好,路旁崖畔,杂木丛生。九点多钟,天气并不热,凉爽的山风偶尔吹过,身上一阵阵舒爽。我们已经见到了壶口瀑布,往回走的时候,心里反而不那么着急了。我们知道,不管火焰山是八百里还是八千里,只要顺着山路,往前走,就一定能够回到家。这么想着,心情就放松了许多,有那么一阵,我们甚至唱起了歌。

当天下午,我们来到了陕西宜川县城,县城不算太大,但是修建的还算不错。四天的劳累,我们一直在山路上奔波,每到一个县城,都要稍作休整。晚上就休息在县城外的一个荒坡上,照旧是轮流看守,生怕有野兽或是长虫。第二天,照旧是晨起动征铎。从这里开始的山路没有山西那边那么好,曲折幽深,草木丛生,尤其是早上经过,越加显得幽森。更叫人胆寒的是,这里的有些山路上,密密麻麻爬满了像是蚯蚓一样的黑色的虫子,说是蚯蚓,可是就像小蛇一样粗长,满地蠕动,十分森人。我们也没办法下车步行,只好装起胆子,半闭着眼睛,快速骑过去,只听见噼啪爆响的声音,更叫人心惊胆颤。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蚯蚓,在其他地方,我再也没有见过。

这里的山路照旧是那样艰难,不过是归乡情切,自然感觉不同于来时。第五天夜里,我们来到了桑树坪,就在桑树坪的村外麦场上,铺开了床单,坐下来,悠闲自在地喝着小酒,吃着零食,聊着闲篇。是啊,回家的路是越来越近了。眼看着过了桑树坪,黄河对岸就是我们的家乡。

第六天一早,我们急匆匆出发了,过了桑树坪不远,就看见一个火车隧道,隧道的那头,应该是一直通到黄河的那边。再往前走,还是连绵的山路,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于是一致决定,就从火车隧道抄近路。

穿过了隧道,又下了火车道,我们就看见了河津的黄河大桥。啊,我们终于到家了!过了大桥,就来到了河津地面。在路旁的小饭店,我们吃了点早餐。修理自行车的时候,那个大爷开玩笑说:你们是贩卖军火的?我们都笑了。我们知道他是说我们又黑又脏,我们也知道自己很脏,很狼狈。不过也无所谓了,重要的是,我们就快要到家了。

再说一个笑话,我们到了孙吉镇,来到一家澡堂去洗澡的时候,门口的小孩转过头说:我们这里不卖头发。哈哈,他把我们当做了收头发的。洗完澡,我们出来给老板付账,老板竟然愣了一下,问你们是谁?我们立刻就都笑了,哈哈,我们就是刚来洗澡的啊!老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原来是你们啊。我们照了照镜子,可不是吗,你看看镜子里面的我们,一个个都这样帅,帅到惊人呢!谁还能认出来,我们就是刚才进澡堂子的几个脏猴?

回到家后,我累得好多天都是倒头就睡。后来缓过精神,仔细想了想,这才感到有些后怕。多亏了老天保佑,一路之上一滴雨也没有下,否则我们在荒郊野岭,四面无人,那情形不可想象。

这是我此生唯一的一次冒险。此后,我带着七十多岁的母亲和孩子到多处旅游,从来都是先计划好了行程旅店,然后再出发。从来不敢打无准备之战。前几年,他们几个还提议,要不再骑车去一次壶口?我笑了笑,不说话。唉,说实话,二十年了,真的是老了。你就是给我钱,我也不会再骑着自行车去了。

人生的许多经历,在当时,即使再惊天动地,然而十年,二十年,一辈子之后,大约就仅仅剩下了绵绵不尽的怀念。这种怀念的美好就在于,它往往抹去了许多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记住了应该记住的,想念着,应该想念的。

再见了,我的逝水年华,再见了,我的壶口瀑布。

有时间,我想带着儿子,再去那里,去那里看一看,看一看瀑布的壮美,看一看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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