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

今年是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也开始学习《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我们家小姑娘回家的路上，用不太清楚的口齿大声地旁若无人地唱着这首歌，记不住的歌词，她就含含糊糊地一带而过。唱完了，兴奋地对我说：爸爸，这是我们在学校学习的新歌！

听着她稚嫩的声音，我的思绪，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学校的围墙，碎砖铺成的马路，马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一到春天，就开出一树又一树紫色的梧桐花。

小时候，我的家，就在学校对面。每天清晨睡在炕上，都可以听见学生们上学时匆忙的脚步声。那时候，学校每天早晨，都要先上早操，上完早操，就要集体唱歌。每天放学，也要集体唱歌。

我没有上学之前，跟着学校里面的大孩子们学会的第一首歌，就是《社会主义好》。那么多人，拉直了嗓子唱，但是我总听不太清楚歌词，尤其是最后一句，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就一直想不明白，帝国主义是什么？为什么帝国主义会有尾巴？除了小狗阿黄，还有谁会夹着尾巴呢？于是我在唱这首歌的时候，总是把帝国主义四个字轻轻带过，把夹着尾巴四个字大声地唱出来。

我们小时候，村里的孩子多，学生也就多。每年过六一节，是学校最热闹的时候。学生们敲着锣打着鼓，吹着洋号打着彩旗，排着方块队，唱歌跳舞。过年都没有这样热闹过。每个学生脸上都是喜气洋洋，每个学生都是充满了精气神。唱了歌，跳了舞，敲完了洋鼓，就是集体大合唱，我记得多数唱的是《社会主义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学习雷锋》。演完了节目，学校总会在晚上放一场电影。就在大操场上，张起银幕，大人小孩，都搬着板凳，早早地占好位子，七嘴八舌地闲聊着，耐心地等待电影开始放映。

放电影的总是那一个人，他应该是早早就看过了要放电影，有时候故意给别人讲一下电影中的情节来显摆一下。我记得当时有一部电影叫《红孩子》，还有一部叫《阿摇篮》，故事情节多数都遗忘了，但是里面歌曲的调子我至今还能记得。我们老师还专门在课堂上教我们唱这两个电影里面的歌，弹着学校唯一的一架风琴，风琴的声音听起来总有些特别。细听起来，的确像是风吹过的沙哑的喘息声或者呻吟声。老师先唱一句，然后稍微抬一下头，说：唱！我们于是都跟着唱。唱着唱着，一切都成了过往。三十多年过去了，村里面的学校，现在都已经拆完了，都盖成了居民的住宅，连一点当年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来。我也从当年的少年，步入了中年。渐渐开始喜欢怀旧。有时候感觉学校里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明明还回响在耳边，可是，转眼，竟然已经过了几十年！

我们学校，那时候有一个北体毕业的老师，真是琴棋书画都在行。在当时的整个县，学历像他这样响亮的人很少，他要是能够顺应形势，现在已经至少也已经是县级干部。但是这样的人，多少都会有些傲骨嶙峋。他遇到事情，总有自己一套看法，惹得领导很不痛快，于是把他从县城下放到乡镇，又从乡镇下放到我们村的学校。但是，他在这里，依旧是我行我素，据说后来结局不是很好。他仅仅教过我们几节音乐，但是，我到现在，都还能回想起他的样子：高高的个子，不慌不忙的脚步，瘦长的脸颊，低沉的声音。我只记得他姓荆，至于叫什么，我就不能够确切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