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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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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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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 检

今天,单位检查身体。

老马早早起来,洗漱完毕,就去了单位,一口水也没喝。

因为要抽血检验,单位办公室专门发微信叮嘱早上不能喝水,要空腹。

这么多年了,老马不愿意检查身体,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感觉自己太穷了,小病无所谓检查不检查,大病即使检查出来,也没有钱去看病啊。所以,还不如索性不检查。

但是,今天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单位要给全体职工体检。老马心里边其实斗争了很长时间,去还是不去。老婆给他说,年纪大了,就去做个检查吧。万一身体有些小毛病,还可以及早预防及早治疗。老马一听这话,就想说万一是大毛病呢?但是这句话最终没有说出口。最后想了想,领导好容易给一次恩惠,咱们好歹也要有一点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表示吧。要是不去体检,领导会怎么想?所以头天夜里,老马早早就睡了觉。休息好,各项指标应该才能正常。

说是睡觉,其实也睡不着。

每年一到秋冬交际的时候,老马就要失眠上好几天。睁着眼睡不着,闭着眼也睡不着。睡意似乎就在门外徘徊,但是迟迟不肯扑进老马的怀抱。数羊早都没有作用了,反而是越数越精神。老马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够一个不差的从一数到一千!老天!活了快五十岁,从来都没有发现自己数数竟然还有天赋!数钱就更不管用了,除了徒增伤悲,叫老马感到自己的贫困落魄之外,别无他益。

在床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脑袋都感觉快要爆炸了,但是就是睡不着。老马最后想了一个绝招,斜靠在床上看书。这一招果然管用,看不到几行字,两只眼皮就开始打架,然后就呼呼睡着了。可是,只能这么斜靠在床上睡觉,一有响动,立刻就醒来了。好容易有一天沉沉睡去,第二天,脖子歪得生疼。

老婆虽然还没到退休的年龄,但是每天能吃能睡。早上起来跳跳广场舞,晚上下了班,坐在家门口的小广场上,和一群婆娘,东家长西家短拉会闲篇。回到家里,一挨枕头就睡着了。老马说老婆是没心没肺,老婆反而嫌弃老马睡个觉就像翻煎饼,害得自己也睡不好,所以她一个人睡在了小书房。

二十多岁的老马,打起羽毛球,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跑跳接球调球,都不在话下,可是现在,只能心领神会,动作是有了,但是球还是照样要落地。年轻的时候,老马在单位上楼梯,一下子能蹦四五级台阶,现在,上到三楼,就开始有点累。

唉!人老多不才!老马没料到自己的老年,这么快就奔过来了。

因为心里有了一件事,明天要体检。老马一晚上都没有怎么睡着。后半夜,好容易睡了一会,猛地听见一生咣当,睡梦中,都吓了一跳,睁眼一看,原来是书从手上掉在了地板上。这下子彻底睡不着了。看了看手机,四点多钟,那就斜靠一会吧。不一会就听见马路上有汽车开过的声音。

唉,莫道君醒早,更有早醒人。自己是睡不着,这帮人是不睡觉。

好容易到了五点多,老马干脆起来,洗漱一番。想要喝水,但是又不敢,于是偷偷抿了一小口。只是一小口,想来应该不至于有太大影响。拿好身份证,装好手机,带好帽子,老马下了楼,骑上那辆旧电动车,悠悠哉哉地向单位奔去。

一大早,天还是黑的。路上只有清洁工在忙碌地清理垃圾。老马骑着那辆破旧的电动车走在路上,心里还在想,真是无所谓了,就是一次小检查。到了老马这个年龄,该出现的毛病慢慢都出现了。就算检查出什么小问题,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老马总相信,人的命是生下来就注定的,你再努力可能最终于事无补。尤其是生死贫富这样的大事。

其实,老马怎么会真的淡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呢?老马的几个同级同学,这两年功夫,出人意外地接连英年早逝,要么是心脏病,要么是脑溢血。有个同学,在商场上下楼梯的时候还遇见了,老马正要打招呼,可是已经错过了,三四天之后,就听说他也驾鹤西去了。

是啊,人活着,都会死。只不过死的时间方式不一样而已。的确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更没有什么可感伤的。关键是,活着要怎么活下去。大多数人,活成了蝼蚁一般的卑贱。就像老马一样。过完这一辈子,此生就算真的结束了。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到了单位,汽车刚来,老马挑了一个座位,坐下,插上耳机,打开手机上的喜马拉雅,静静地听着山东大学的一个教授在讲《左传》,这个教授,普通话不标准,山东口音很重,但是讲解的很不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老马就每天听上一小段,断断续续的,也听了四十多课。

过了一小会,革命同志们陆陆续续都来了,大家七嘴八舌,聊的不亦乐乎。老马没有插嘴,半闭着双眼假寐。车窗紧闭,人一多,空气也似乎开始有了味道。现在的客车,就这一点不好,密闭的太严了。有时候想深呼吸一下,似乎都成了奢想。

斜靠在车窗上,闭着眼假寐的老马,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车子什么时候启动,一路上又经历了什么,他一概不知道。猛然间听见有人喊他,睁开眼一看,是小刘,笑眯眯的:到了啊,老马。下车了。

老马赶紧站起来,挪着步子往下走。虽然感觉来得还算比较早,可是等到随着人群近了体检中心的大厅,他才发现,里边已经有另外一拨人在排着队伍了。前台的小护士在柔声细语地叮嘱着每一位前来填写表格的所谓病人,给他们刷了身份证,然后双手递过去一张号码,轻声叮嘱,这就是每个人体检的编号。楼梯口还有一位年轻的护士,面带微笑,细心而又周到地在指引来人,检查什么项目应该去哪一层楼。

老马心里面暗自思量,这里的服务可真是好!看来钱没有白花,好像他们这些人不是前来检查的,而是来度假的,一进门就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上到二楼,才发现,体检的人可真多!每个科室门口,都排着一群人。

老马跟着自己单位的队伍,跑上跑下,从这个科室出,又进了另一个科室。每一项检查,都那么慢。可能是因为早上滴水未进,老马感觉口干舌燥,腹内慌慌,以至于在做心电图之前,忽然感觉有些恶心。他于是斜靠在墙边的椅子上,静静坐了十几分钟。旁边的同事看见他脸色雪白,于是关切地问道:老马,没事吧?感觉还好吗?

老马摇摇头,低声说道:没事没事。坐一会就好了。站在楼层服务台前的小护士看见老马脸色有点不大对劲,于是走上前,轻声问道:您没事吧?老马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有点渴。小护士说:您验血了吗?老马点点头。小护士抬脚走到旁边的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双手递给老马,轻声说:您喝口水,缓和一下,不着急。要是感觉有点饿,可以先到四楼,吃一点饭,再下来接着体检。

喝了一杯水,老马感觉好一点。稍微休息了一会,他拿着体检号码,来到四楼,吃了一点早餐。又在座位上坐了一会,感觉一下子好了很多。抬眼看看外边,天气似乎也晴朗了很多。

接下来的检查,都很顺利。医生叫脱衣服,老马就脱衣服,医生叫张嘴巴,老马就张嘴巴。所有的项目都检查完了,老马缓步走下楼梯,站在大门口,狠狠地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唉呀妈呀,这感觉可真好!

体检中心的对面,就是城市的广场,信步走出大门,老马来到了广场的北口。北进口东边有一道长长的历史长廊,长廊的前面,围着一大群人,悠扬的二胡声咿咿呀呀响着,夹杂着小板鼓的滴答声,两个女人正在那里,有模有样地唱着蒲剧《秦香莲》,老马站在旁边听了一会,感觉两个人的吐字有点不大清晰,当然,也可能是自己的耳朵有点背。

回到家中,老马给妻子描述了体检的情况。妻子冷笑了一声,说:就是体个检嘛,至于这么兴奋?看来这是又看上哪个小姑娘了?他们夫妻之间经常开点不大不小的玩笑。老马噗嗤一笑:说实话,我都能看上。问题是,人家没一个能看得上我。你知道人家怎么称呼我?人家都叫我大爷。哎呀,我有那么老吗?

你不老!你才十八!妻子又酸酸的说了一句。

哈哈哈,老马笑了,我是没头发的十八岁。

这么一说,妻子也笑了。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不起波澜。老马照旧每天骑着那辆老旧的电动车去上班,到了办公室,那些人,时不时照旧彼此开个玩笑,不过玩笑的话题,多数集中在体检上。

要是我检查出个好歹来,我立马辞职,云游天下。

嗤!辞职?为什么辞职?辛辛苦苦半辈子,难道就不能请长假?

你也真能做梦!请长假?领导的眼光都能把你杀死!

他爱咋的咋的,我都到了这个分了,还在乎谁的眼光吗?

是啊,我就不信,领导不生病!

人家生病,那不叫生病,那叫……

嘘!都不要说了,领导来了。正在上楼呢!

人群立刻安静起来,办公室里,真是掉下一根针,都可以听得见。

老马坐在座位上,心里边翻江倒海。假如自己,真的了重病,该怎么办呢?一转眼,又想着自己真傻,没影的事情,还支着犯愁。

单位去年来了一个新领导,同志们都是一片庆幸。因为据说这个新领导是上边专门派下来的。由此可见上边对此人的重视,对本单位的重视。新领导长得也精神,文质彬彬。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然而。

怎么说呢,多半年过去了,所有的政策都是涛声依旧,说得上档次点,是萧规曹随,说得难听点,是死水一滩。这个新领导,唯一的优点,恐怕就是喜欢讲话,大会小会,不停地开。他的名言就是,要工作就要先统一思想,要统一思想,就要先开会。话有点绕,但是听起来好像还很有哲理。每一次开会,他都要长篇大论,说到口干舌燥时,端起手中的保温杯,轻轻喝上那么一口。老马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偶尔听了几句,还都是在领导念错字的地方。

这次体检,大约是新领导办的最实际的一个事情。

虽然,实事未必是好事。

没有几天,办公室的同志们都纷纷拿到了体检报告。所有的人都在一项一项核对自己的体检结果。年轻人多数没有什么大问题,问题主要集中在像老马一样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曾经说自己要云游天下的萍姐,连着三天,脸上都是愁云密布。老马也同样忐忑不安。报告上显示,老马的脑部似乎有一点问题。但是问题有多大,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说不清楚,只能平静地安慰老马,没事呢,没事呢。就是一个常规检测,未必准确。

老马心想,怪不得自己晚上总是睡不着,怪不得自己前段时间,眼睛猛的就看不见了,怪不得自己坐的时间长了,脑袋就发晕,怪不得自己走路时间长了,脚指头都会疼。反正就是,他把自己先前所有的小毛病,全都归结为体检报告上的这一个原因。

以前的老马,在办公室里,还算谈笑风生。年龄有点大了,脑袋瓜子一时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所以时不时就会闹出个笑话。小刘有一天冲他喊,老马,笑脸!笑脸!老马虽然有些疑惑,他要叫自己做笑脸干什么,但是还是冲着小刘比划着两根手指,一边做了一个笑脸。末了还问:这样行吗?小刘那几个年轻人,看见老马比划着作笑脸,笑的肚子都疼了,指着老马说,马老师,你可真是我们的开心果。最后老马才明白过来,原来小刘是叫自己给他的微信上发个笑脸。

这几天的老马,虽然不至于满面愁容,可是,坐在那里,总是开心不起来。小刘故意小声叨叨着:我怎么感觉这几天,都失去了生活的乐趣了呢?旁边的人悄悄提醒小刘,不要多说话,在这个节骨眼上,沉默是最好的安慰。

老马用了两天时间,回忆了自己的过去。

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把自己和姐姐妹妹拉扯大,好不容易成了家,一辈子都过得紧紧巴巴的,省吃俭用攒下一点钱,孩子上学,老人住院,前前后后,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最后孩子结婚的时候,一下子把几十年的家底,都贡献的干干净净。前年,妻子生病,又花费了一点,老马每天的饭食,就是方便面,以至于他到现在,一看见方便面,就感到有些恶心。老马没有多大的野心,工资虽然不高,只要能够平平安安活着,能够活到九十多岁,多领几年退休金,就是一辈子赚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愿望的实现,要打上一些折扣了。

晚上回到家,老马翻来覆去睡不着。开灯斜靠在床上,打开手机,他在微信上发了一段话:

前两天检查身体,很热闹,也很无聊。这么多年了,我不愿意检查身体,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太穷了,小病无所谓检查不检查,大病即使检查出来,也没有钱去看病。所以,还不如索性不检查。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检查。到了我这个年龄,该出现的毛病慢慢都出现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总相信,人的命是生下来就注定的,你再努力可能最终于事无补。尤其是生死贫富这样的大事。

人这一辈子,很短暂,短暂到叫人无论何时想起都会伤感。也很漫长,漫长到有时候你都无法忍受生活中的任何一个点滴。这样哲辩起来,生活更多的意义就是个笑话。你看看浩如烟海的史册中,有多少叫人喷饭的笑料。这些笑料的制造者,有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也有低贱卑微的贩夫走卒。有些笑话可能供街坊四邻茶余饭后胡拉乱扯上几十年也就烟消云散了,有些笑话,就要被不断提及几百年几千年。我这个人就是个话篓子,扯着扯着就远了。

人活着,都会死。只不过死的时间方式不一样而已。的确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更没有什么可感伤的。关键是,活着要怎么活下去。大多数人,活成了蝼蚁一般的卑贱。就像我一样。过完这一辈子,此生就算真的结束了。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当然,有人说,还有轮回。

无论这个世界是否真有轮回,下一辈子,我谁也不想见。不管此生是亲人,还是仇人,一个也不见。有时候,活的都有些厌倦。相濡以沫,真不如相忘于江湖。

老马想了好半天。连遗嘱都打好了草稿。一无钱二无权,没有遗产,没有著作,没有地位,没有名声,老马就一个愿望,火化了撒到地里,好歹还可以长好一料庄稼。

到了第二天,老马打开微信一看,微信下面的留言密密麻麻一片。他走马观花看了看,也懒得回复。老婆早晨看了看他,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最终在饭桌上,还是说道,要是感觉身体不舒服,咱们就去医院再检查一下?老马摇摇头。老婆叹了口气。老婆一摇头,老马就知道,她应该又要请出杀手锏了。

果不其然,中午的时候,姐姐就打过来电话,说你怎么了?感觉不好,就去医院,不要拖。老马听见姐姐的声音,喉间有些哽咽,但是他还是很平静地说道:真的没什么。我也就是一时矫情。他这句话刚一说完,姐姐就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老马叹了口气说:姐,你哭啥?我这不好好的。姐姐哽咽着说:明天就去医院再检查一次,我陪着你去。

老马只能答应说好。

你看看,一生第一次体检,就带来了这么多烦恼。所以说,体检还不如不体检。

姐姐是对老马最亲的那个人。他小时候有一次生病,发烧都糊涂了,姐姐刚从学校回来,扔下书包,背起他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哭,到了村里的诊所,才发现自己的鞋子跑掉了,一只脚都被划破了,流着血。可是她却说没事,擦点药水就好了。

他上学的时候,因为离家不太远,姐姐每周都骑着自行车过来看他,用小手帕或者小书包,装上几个脆脆的苹果、鲜红的大枣或者是香脆的蹦蹦,总之都是老马爱吃的。姐姐看着他吃上一两个,然后告诉他说一定要好好学习啊,不要操心家里。家里有她呢。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的时候,姐姐笑了又笑,然后坐在那里,哭了好半天。母亲也坐在那里抹眼泪,老马也哭了,妹妹也哭了。老马知道,姐姐是在为自己高兴,也是在哭她自己。因为家里穷,姐姐没办法,只好中途退学。当时,姐姐的班主任,到家中来了好几次,但是每一次都是叹息着摇头返回。父亲去世的太早,姐姐只能成为家中的主心骨。姐姐为了照顾家里,,后来就嫁给了本村的王木墩。结婚前,两个人专门一起来到省城看望还在上学的老马。望着姐姐的那一刻,眼泪就在老马眼睛里打转转。他红着眼睛对王木墩说:一定要好好对我姐姐。姐夫憨厚地笑了笑。

后来,老马要结婚的时候,姐姐高兴的像个小孩子,见了人就说,我们家卫国要结婚了。兄弟媳妇在人社局上班呢。她花费了两个月,给老马置办了所有的床上用品,从褥子到床单,从被子到被套,甚至连洗脸的毛巾,脚上的拖鞋,老马想到的没想到的,姐姐全给他置办好了。因为钱不够,姐姐立刻把她家里的两囤粮食给卖了,老马抱着姐姐,眼泪流的刷刷的。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欠姐姐太多了,不管怎么报答,都报答不完。姐姐笑着说,你看你个傻子,你是我兄弟,姐姐对自己兄弟亲,那是天经地义。还说什么报答,只要你过的好,姐就高兴。

生了孩子,十个多月的时候,妻子要上班了,老母亲身体不好,没人照看。姐姐说,送我这里吧。我来给你看孩子。姐夫为人宽厚,对待这个小内侄,如同己出,经常抱着到外边游玩。孩子疯玩的累了,尿到他身上,他也不恼,呵呵一笑,洗干净了,再接着看。孩子在姐姐家里长到三岁,老马才接回来,送到幼儿园里上学。孩子一哭闹,就是找姑姑。

孩子长大后,老马常说,你以后挣了钱,跟我亲不亲无所谓,一定要对你姑姑姑父好,他们把你从小看大。姐姐听见这话,又笑着说:你才是说憨话哩,孩子跟爸妈亲,那才是正理。

第二天一大早,姐姐和姐夫就来了,并给老马带来了自己制作的辣椒酱。

妻子在旁边看着老马,微微一笑。那意思老马自然明白。在老马看来,妻子哪里都好,就是这点不好。一有什么事,就告诉姐姐。她知道这世上要是只有一个人能降服老马的话,这个人必定是姐姐。姐姐的口才其实挺好的,从来不大声嚷嚷,总是耐心分析事情的头尾。但是对老马而言,说服他的未必是姐姐的口才,而是自己从童年开始,就养成的对姐姐深深的依赖。

两个人一左一右一路跟着老马。老马说,姐,我都快五十了,你和姐夫在家待着,我一个人去就好了。姐姐说,我们又不碍你的事,你去医院,我们也去医院,这几天,我总感觉胸闷,到那里叫医生把把脉。老马只有呵呵一笑,表示同意。

来到医院,找到CT室,老马正要往里进,那个年轻的女医生厉声说道:不要进来,就站在外边!老马一愣,那个医生又说:你要做什么?老马心想,我来这里还能做什么?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但是他还是强压着刚刚滋生的不满,低声说道:检查。那个女医生瞥了老马一眼,说:检查哪里?老马说:头部。医生坐在那里,刷刷大笔一挥:八百。先去那里交钱。她用下巴指了指,意思是告诉老马,那里就在那里。

交了钱,老马返回来,把收据给了女医生,她仍然淡淡一句:就坐在外边等。叫到你再进来。老马也不在乎她说话的腔调,就坐在椅子上等待。姐姐和姐夫站在楼道内,一边朝老马这边张望。见老马坐在那里,姐姐走过来问道:还没有检查?老马说:排着队,没事的。

女医生又是一声呵斥:其他人出去。姐姐赶紧走了出去。

过了十几分钟,里边喊了一句:马卫国。老马赶紧睁开眼,走了进去。医生指了指:躺上去。老马乖乖躺了上去。

躺在CT机上,老马反复默诵金刚经的四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他闭着双眼,只用耳朵听着医生叫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一会,检查完了,一个男医生对他说,片子还要一会时间才出来,就在外边等。不要走掉。

老马没有理他,走出去和姐姐聊了一会。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走进去拿了片子,问医生说,片子有问题吗?医生仍然是冷冷的一句:我们只管拍片子,到那里看片子。她仍然用下巴指了指,但是,她这次说的是哪里,老马是真的不知道。他来到服务台前,询问,服务台的小护士还算比较好的,很热情,给老马轻声说:就在左边,往前一直走,最后一个房间。

老妈和姐姐一起,来到了这个房间,里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一看老马进来,就问道:做什么呢?老马说:刚拍了片子,麻烦帮我看一下。医生放下手中的手机,接过老马递过来的片子,自言自语了小半会,然后把片子挂在那里,又向老马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术语,老马心里越发忐忑,于是惴惴不安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医生说:没问题。老马又说:可是我前几天体检,他们说我脑部有点问题。医生看了看老马,又看了看片子,说:真的没问题。体检的报告,多数就那么回事。呵呵呵。你就只是小感冒,好好治治。

有那么一瞬间,老马都怀疑老马面前的这个医生是不是个骗子,会不会看病。反过来一想,难道自己还希望自己有病?他在心中又默念几句佛号,和姐姐姐夫一起走回了家中。还好,两只脚一点都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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