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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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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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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想当个作家

我就想当个作家,从小的梦想就是这样。

我的父亲看不起我,他打心眼里看不起我,总是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我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我知道他看不起我,但是,我就是想当个作家。自从小学时,在校报上发表了一篇三百字的小文章,受到了当时县城伟大作家的表扬,我的小心眼就开始膨胀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相信自己能成为一个作家。

可是,我的父亲根本看不起我,他说,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老老实实干活,老老实实生活,不要来那些虚的。曹雪芹伟大不伟大?不也一样饿死了嘛!

我的祖父从来不认可他儿子对我这个孙子的评价,他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慢步踱进我的房间,和蔼地拍拍我的脑袋,笑眯眯地说道:加油!你肯定行。别听你父亲那个王八羔子瞎胡说。

我刚开始还很感动,感动他对我的认可。时间长了,不免有些厌烦。可是,在这个世上,除了我当年的小学老师,只有他一个人这么认可我,我还真不好和他闹别扭。

想一想也是很感动,二十年过去了,祖父还是这样一如既往地关心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责怪的话。

爷爷,你不要总是半夜跑到我的房间,我很委婉地告诉祖父,别吓着孩子。

祖父这个时候,就会呵呵笑两句,说我们老杨家祖坟就要冒青烟了。说完了,他手抄在背后,慢慢走了出去。

说实话,祖父天天夜里过来,车轱辘话就那么两句。可是,他假如有一天夜里没过来,我还着实很想他。

昨天夜里,祖父又没来。

第二天一早,我告诉父亲,祖父昨夜没来。我说着说着哭了,哭的两眼通红。

父亲惊恐地看着我,眼睛里还充满了另外一种感情,我后来读懂了,那种感情叫做悲愤。

父亲不喜欢祖父,祖父也不喜欢父亲。

他们老吵架,一吵架,就都是粗喉咙大嗓门,彼此你来我往,言语上互不相饶。

都是你惯的!父亲往往会这样斥责祖父。

祖父瞪着眼睛,激动地拍着胸脯说,那是你的儿子!可是我孙子!

这个时候,母亲常常坐在地上,只知道哭泣。一边用手拍打着地面说自己前世做了孽。才生了这么一个现世宝。

今天,母亲没有哭泣,她冷漠地瞥了我一眼,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她也不喜欢我写作。可是,除了写作,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已经在脑子里勾画了很多东西,很多伟大而感人的场景,我要把这些感动都写下来,写出另一部《百年孤独》,写出另一部《悲惨世界》。我已经写了很多草稿,我每天都在屋子里面高声朗诵。我的孩子,就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念完了,他拍着手说,爸爸念的真好。唉,我这么夜以继日,辛辛苦苦的写作,目的是为了什么呢?在这个大时代,有这么多需要歌颂的,需要批判的,需要讽刺的,需要用优美的语言,深度的思想,奇巧的结构写出来,我相信,我就是那个人选。

父亲看了看母亲,淡定地说,你昨晚没给他吃药?

吃了。但是药不够了,只吃了两颗。

给谁吃药?我听得莫名其妙。我的姐姐?我的孩子?难道是我?

姐姐好几年没回来了,她嫁到很远很远。我这么健康,孩子那么活泼。谁病了?难道是爷爷?一定是,怪不得他昨夜没来看我。

我要去看看爷爷。他是不是病了?我问母亲。

母亲冷笑一声,你要是真能去看他,我也算是烧了高香了。

母亲说的话真是奇怪,我的爷爷病了,我为什么不能去看他?母亲这个人真是很奇怪,女人嘛,心眼就是小。这么多年了,还在记恨我的祖父当年分家时,没有把那两把铁锹分给我们家。唉,不就是两把铁锹吗,一家人的亲情,难道还不如那两把铁锹?

自从分家之后,我们家和大伯家再也没有来往过。但是大伯母每次见了我,总是笑眯眯的,往地上吐一口唾沫,报应啊!报应!她在夸我吗?我知道她是喜欢我的。青青和别人私奔的消息,就是她第一个来告诉我的。她急匆匆跑过来大声对我说,青青和赵二狗私奔了。大伯母的嗓门很大。据说以前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村里面没有大喇叭,每次都是大伯母在台上朗读所有的文件。

青青和别人跑了,我的天塌了。青青也看不惯我整天趴在那里写作,她说我就是一个神经病!神经病?我要是神经病,全世界都没有清醒的人了。我自小脑子就好使,一篇课文,念两遍就可以背下来。神经病能背下来整篇的《长恨歌》吗?神经病能背下来整篇的《过秦论》吗?

不过没关系,我就是为写作而出生的。曲高和寡,过洁世同嫌。虽然连我的父亲和老婆都嫌弃我。但是,我仍然相信自己一定会成为伟大的作家。就像托尔斯泰,就像雨果,就像曹雪芹。上下求索,九死未悔!

父亲又说,吃完了饭,我带他去医院看看。

母亲点点头。

我知道了,爷爷在医院住院,父亲吃完饭就要带我去,我于是对母亲说,我和爸爸去医院看爷爷,妈,你多照看一下孩子,还在还在睡觉,没醒呢。

母亲看着我,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又开始小声唠叨,我真是前世做了孽了,亏了人了。唉!

唉,母亲就是这样,青青是不好,可是孙子是亲的啊。人常说爱屋及乌,难道母亲这是恨屋及乌?

我于是对母亲说,要不我等一会,也把孩子带上,看看爷爷,他老爷爷最喜欢他了,每天也里都来看他,还摸摸他的小脑袋。

滚!母亲突然大吼道。

母亲是在对我发怒骂?我并没有惹她生气啊。

父亲赶紧扶住母亲,说道,你小声点,这又是何苦呢?他这个样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都多少年了。你不要再吓着他。

吓死他算了!母亲吼道,我受够了。

我,我刚想说话,母亲指着我的鼻子大声说道,我再告诉你一次,你爷爷早就死了,死了二十年了!二十年了!你不要再来折磨我了,好不好?好不好?

什么?我没听明白,爷爷已经死了二十年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么多年,他几乎每天夜里都过来看我,还有孩子。还和我说话,夸奖我。夸奖我说,我一定能成为一个大作家。

我的爷爷死了?不可能!

你骗人!我大声吼道,你骗人!我的声音太大了,震动的房屋似乎都要晃了一下。孩子,孩子还在屋里面睡觉。不要吓着孩子。我赶紧转身,要跑进屋子。脚底下,却被绊了一下。

我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在我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一辆车,呼啸而过。车轮下,是一片鲜血,鲜血中,躺着一位老人,还有一个小孩。

爷爷!血!我大吼一声,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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