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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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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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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滋味(四)

旧时滋味(四)

山西的面条花样繁多,我们临猗也不会例外。

临猗万荣一带的方言中,面条叫做旗子,子发音是兜。

傅作义将军就是我们临猗人,他的妻子从山西前去北京看他,他问妻子中午想吃什么,妻子回答说,就吃一碗旗子吧。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根本搞不清楚旗子是什么。傅作义赶紧解释,旗子就是面条。

临猗人称呼孩子,喜欢用名字中的一个字再加一个孩字,称呼为某孩,或者加上一个子字,称为某子,在这里,子的发音,一样是兜。这是题外话。

临猗人常吃的面条有汤面,干面(也叫燃面),卤面,凉面,炒面,拌面,油泼面,臊子面,连锅面等等。汤面可以做成咸的,也可以做成酸的,山西人爱吃醋,一般的汤面都要加些醋,有些人吃油泼面的时候,也要放点醋,这是口味使然。卤面不是北京城所谓的打卤面,有的地方也叫焖面。做法也分干卤和湿卤。干卤的做法就是把面条放在箅子上蒸,面条一般不会太粗,太粗了不好蒸。蒸熟以后,再浇上做好的卤汁,湿卤的做法,是先把肉或者菜炒熟,菜在理论上可以是任何蔬菜,但是这里人多用长的豆角,再配上茄子或者西红柿就可以了。炒熟的蔬菜上倒上水,再把面条放在蔬菜上,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原则是刚刚没过面条就好了。然后小火焖熟,即可开吃。比较而言,我更喜欢后一种做法。因为在焖的过程中,汤汁就会浸入面条内,吃起来更香。

臊子面,不是陕西岐山的臊子面。岐山臊子面里面要放醋,奇怪的是,喜欢吃醋的山西人,做出来的臊子面却不放醋。臊子里面多用胡萝卜丁、油炸豆腐切成丁、五花肉切成丁,炒熟,加水熬制而成,再讲究点,可以放点木耳丁,有一些做法还放上粉条渣子,调上一些香油,浇在煮好的面条上。再讲究一点,还可以给面条上放上一个荷包蛋。这就是戏文里面唱的:臊子面,打鸡蛋。一气吃了三碗半。

我是临猗人,但是不太喜欢临猗的臊子面,感觉那就是一碗萝卜烩肉加了几根面条而已。我反而更偏向于岐山臊子面,感觉更细腻,吃起来也是酸香可口,一碗下肚,大汗淋漓,每个毛孔里面都是舒坦的。岐山臊子面的食材也大同小异,只不过底汤需要专门熬制的鸡汤。我的一个朋友曾经专门卖过岐山臊子面,口感非常细腻。卖了一段时间,可能是不太挣钱,就不再做了。用鸡汤做底汤,也是他告诉我的。

凉面的做法,也不同于老北京。北京人喜欢吃芝麻酱,我们这里人做凉面的主要调味品就是醋和蒜泥。醋是用来消暑的,蒜是用来杀菌的,因为以前一般做凉面,都要用从井里面新打上来的凉水浸一下面条。井里面的水有细菌,而且太阴冷。所以,除了蒜泥之外,凉面上再放点辣椒油总是不错的调和与点缀。有条件的话,能给凉面加上一点切碎的薄荷叶子,味道就更加清爽,一碗面下肚,薄荷叶子的清香还在唇齿之间徘徊,不觉得就心旷神怡。薄荷可以助消化,提精神。夏天中适当使用,总归有益。前几年,我为了吃凉面,专门用花盆种了一丛薄荷,但是因为养护不得法,没多长时间,薄荷竟然死了。为此我郁闷了好几天。

连锅面是我们这里特有的作法,蔬菜主要用南瓜,再配上一点茄子西红柿之类的,炒熟加水,等南瓜熬面了,再把面条放入锅内,即成。喜欢吃香油再加点香油,或者加上一把自己炒熟的芝麻和花生粒,口感就更好了。

我们这里还有一种面食,叫做水疙瘩,有的地方也叫鳖跳崖。这种面食不用刀切,所以,不用占着一个老大案板,比较省事。把面在盆内揉成一个光滑的面团,然后在盆内加入凉水,稍微再揉一揉,这样就把一小部分面粉洗出去,面团内的含面筋比例就增加了。锅内水开,就用手随意把面团一片一片揪到锅内,这样揪出来的面片大小不一,薄厚不一,但是吃起来口感反而非常好,非常筋道,有嚼头。

因为我喜欢吃,我的母亲经常做这种水疙瘩,锅内的配菜也不外乎茄子南瓜而已,但是,四十年来,这一碗水疙瘩的滋味却总是那样绵长。

扯面是外边传来的做法,何时传来,已不可考。我们运城这边,以永济扯面最为有名。其实,扯面未必是永济人发明的,只不过因为永济人在外开饭店的多,所以才把永济扯面的招牌打了出去。三十年前,街上开饭店的,除了汤面炒面,也多会做扯面。每逢赶集的时候,大街上从东往西,就会支起好几家扯面的锅。因为赶集人多,这些摊子上多会招来一个小伙计打下手。老板做饭,老板娘收钱送饭,小伙计也送饭,顺带干些擦擦桌子之类的零碎活。十来岁的小男孩,心性正是不稳,看见漂亮女人过来,总要抬头或者斜眼看上几下。一次两次无所谓,次数一多,老板娘就直接开骂:收起你那骚眼。迎来送往都是客,老盯着人家看什么?小小年纪,要学规矩,要学机灵点。不要总那么骚情!

我吃过最好的扯面不是在街上的门店里,也不是在街上的路边摊,而是在当年的高中学校里。我们的高中当年在临晋镇北关外,距离镇子还有一段距离。学校大门东边南墙下,有两间屋子,闫师夫妻两个就在那里卖扯面。

闫师粗黑,大嘴小眼睛,一说话粗声大气,经常和学生开着善意的玩笑。其妻矮胖,短发齐耳。夫妻两个相貌虽不怎么样,做出来的扯面,却着实是润人脾胃。每到开饭的时候,狭小的扯面店内外,总是挤满了学生。热气腾腾的面汤在锅内翻滚着,一条条抻好的扯面,像白玉带一样随着面汤翻滚着,案上摆放着齐齐整整的几十只碗,碗内不过是虾米,紫菜,几滴香油,几点米醋,一点辣椒油而已。当热腾腾的面汤冲进碗的那一刻,所有的食材都随之旋转起来,一瞬间,汤汁也好,紫菜也好,仿佛都有了生命。

不知道有多少届学生吃过闫师的这碗扯面,更不知道,有多少同学曾经真诚怀念过闫师的着这碗扯面。在那些青葱岁月里,这碗扯面带给我们的,不仅是肠胃上的满足,更多的,还是那些愉快的交流和开心的欢笑。

我们曾经在小圈子里做过一个口头调查,假如能回到当年,你最想吃什么?答案竟然出奇的一致:闫师扯面。

我们曾经的往事啊,就这样流水一般溜走,渺无痕迹,又像云一样,时不时萦绕在眼前心头。不管什么时候回首,总有一份深深的感动,还有一份游丝一样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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